齐国。

    春秋纪元71年，前651年，大周历三月，宋桓公去世，世子兹父即位，是为宋襄公。

    这年夏季，齐桓公在葵丘会盟诸侯。葵丘位于今河南民权一带。齐桓公以为宋襄公还在守孝期，可能只会派代表参加，没想到宋襄公不顾居丧期的禁忌，亲自参加了盟会，令齐桓公刮目相看。

    周襄王也很给面子，派太宰周公参加盟会，并赏赐给齐桓公祭祀历代天子的祭肉。祭肉是天子给予诸侯最高规格的赏赐。

    齐桓公准备降阶接受赏赐，太宰说：“天子有命，伯舅年纪大了，功勋卓著，不用下阶拜谢。”

    齐桓公说：“在天子威严面前，我姜小白不敢接受天子的命令。”

    于是，齐桓公下阶拜谢天子的赏赐，然后，又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按照礼仪，齐桓公应该请太宰上阶，给予赏赐。至少，自己也应该在阶下接受赏赐。出人意料的是，他登上台阶，让太宰周公在阶下给自己颁发奖赏。

    周公很不高兴，就提前告辞走了。

    在回洛阳的路上，太宰遇到了晋献公。晋献公也收到了齐桓公的邀请，准备去葵丘参加盟会。

    太宰对晋献公说：“你不用去了，齐侯不修德行，推行霸道，到处攻略，他的霸业恐怕要到头了。你在西边，他不可能攻打到你那里，不用担心什么。倒是晋国内部恐怕要出祸乱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晋献公也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返回国内，没有参加葵丘盟会。

    晋国。

    晋献公没有参加葵丘之盟，一回国，就病倒了。这年九月，晋献公去世。

    晋献公临死前托孤给荀息，让他辅助奚齐。

    荀息说：“我一定竭尽全力。成功了，是您的在天之灵保佑；失败了，我将以死报答国君。”

    晋献公的突然去世，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奚齐虽然当了世子，但远谈不上有什么根基。申生虽然死了，但他的根基还在，重耳和夷吾也还活着，支持者大有人在。围绕晋国的君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肉搏。

    里克和邳郑决定先下手，他们想扶立重耳为君，他们都看好他。

    晋献公的吊唁仪式上，里克和丕郑两人派出杀手，混进侍从队伍里。十一岁的奚齐跪在献公的灵前，不知道是该哭还是不哭。在这个问题快要想明白的时候，有人来扶他，他正想起来，那人手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他想喊，那人又捂住了他的嘴。一边的优施看见了，想拔剑，背后有人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一把短剑顺手一抹，优施也结束了他一生的演艺事业。

    荀息接到消息，当时就傻了：这可怎么办？荀息当时就想抹脖子了事，还好骊姬比较镇静，她劝荀息道：“国君还没有入土为安，你千万不能寻短见啊。奚齐虽然死了，不是还有卓子吗？”

    荀息当时就醒悟过来：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于是荀息就立九岁的卓子为君。

    东关五和梁五是晋献公的宠臣，人称“二五”，也是骊姬的心腹。他们决定实施报复。奚齐被暗杀，他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二人找荀息商议。荀息说：“里克和丕郑都是晋国的老臣，树大根深，眼下很难撼动。等新君年长，地位稳定了，再收拾他们不迟。”

    “二五”平时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一时之气。两人决定瞒着荀息，单独行动。东关五有一个食客，名叫屠岸夷，力大无穷。两人把暗算里克的计划告诉了屠岸夷，屠岸夷满口答应了。

    人心总是难测的。屠岸夷嘴上答应着，暗地里跑到大夫骓遄（chuán）那里，把“二五”的计划和盘托出，请他帮忙拿拿主意。

    骓遄是谁？申生的老部下，结果可想而知。骓遄就劝屠岸夷：“太子死得太冤了，晋国人都愤愤不平。现在骊姬一伙已经招致天下人的怨恨，是不会长久的。你帮他们，会有好结果吗？”

    屠岸夷恍然大悟道：“多谢先生提点，我现在就去辞职，不干了。”

    骓遄说：“你不干，他们还会派其他人去。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假如你帮助正义的人们清除邪恶，你就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啊！”

    屠岸夷说：“还有这等好事？我全听你的。”

    于是两人歃血为誓。

    骓遄把“二五”的计划告诉了里克，里克找来丕郑，又一个针对骊姬集团的计划形成了，荀息那边还蒙在鼓里。

    晋献公出殡这天，里克称病不出。东关五觉得时机到了，就让屠岸夷带人留在城里袭击里克。果如东关五所料，不久里克就派人来报信，说是城里有人作乱，自己被围困在府里，请求支援。

    荀息不知就里，问东关五是怎么回事。东关五说：“里克早有谋反之心，想乘此大丧之时谋权篡位，我早派人防范着呢，不会有事。”

    荀息心知不妙，马上叫东关五率兵去增援，自己这边也草草葬了晋献公，回城等候消息。

    东关五领兵刚进城，屠岸夷就来见，说有要事禀报。猝不及防间，屠岸夷一戟刺死东关五。另外一边，里克也和丕郑、骓遄等人，带领着家兵家将直奔王宫。

    一路上听说要去和骊姬算账，为申生报仇，很多人都来凑热闹，小股部队变成了大队人马，冲进了王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梁五带了几十个人去堵截，哪里挡得住，眨眼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梁五想跑，被屠岸夷赶上，做了剑下之鬼。

    朝堂之上，只剩下荀息和刚刚登基的卓子，其他人早跑没影了。

    里克等人包围了荀息和卓子。九岁的卓子吓得哇哇直哭，荀息则一手搂着卓子，一手持剑，面无惧色。

    荀息对里克说：“你们杀我无妨，但孩子是无罪的，希望能给先君留下一点骨血。”

    里克道：“申生也是先君的骨血，现在又在哪里呢？”

    一旁的屠岸夷早不耐烦了，冲上来一把抢过卓子，狠狠地摔在台阶之下，化为肉饼。荀息眼睛里都要喷出血来，挺剑和屠岸夷拼命，早被屠岸夷一剑刺入胸口。

    一群人乱哄哄地涌进后宫，要找骊姬算账，骊姬走投无路，投水自尽。里克觉得不解恨，命人戮尸。至于卓子的母亲少姬，一直以来不问国事，无权无宠，被里克放了一马，逃过此劫。

    齐桓公听说晋国发生内乱，就率领诸侯联军赶来平乱。等到达高粱（今山西临汾一带）的时候，听说叛乱已经平息，就率兵回去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谁来做晋国的国君呢？里克一伙首先想到的是重耳。

    重耳为人厚道，颇有豪侠之风，很多有才能的人都愿意跟随在他的周围，晋国的掌权者们都知道这一点。就连申生临死的时候，都留下遗言，让他的人支持重耳。

    当初重耳驻守蒲城，晋献公派遣大内第一高手勃鞮去刺杀他，重耳虚惊一场，带领一帮好哥们跑到翟国避难。翟国是重耳外公的老家，属于少数民族地区，民风彪悍，还盛产美女，很合他的胃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后来，翟国讨伐廧咎如（qiánggāorú）部落，抢到两个美女，是姐妹俩，姐姐叫叔隗（kuí），妹妹叫季隗。翟国国君就把她们俩送给了重耳，重耳娶了妹妹季隗，赵衰娶了姐姐叔隗。后来，季隗给重耳生了两个儿子，伯儵（shū）和叔刘，叔隗给赵衰生了个儿子，就是后来大大有名的赵盾。

    重耳在翟国一待就是十二年。晋献公死后，里克等人大开杀戒，然后请重耳回去继位。

    重耳对里克的邀请很动心，他知道里克是真心请自己回去。但他还是要先征求一下追随者们的意见。重耳就是有这点好处，能听得进去意见。人家追随你，图的是什么？

    狐偃是重耳的舅舅，重耳就去征求他的意见。

    狐偃问重耳：“你即位后，是倚重我们这些人，还是里克那些人呢？”

    重耳道：“当然是我们这些人了。”

    狐偃道：“里克会答应吗？里克手握重兵，能置申生的生死于不顾，能忍心杀死奚齐和卓子，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行事，结果很难想象啊！”

    重耳听了狐偃的一席话，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回绝了里克的请求。

    客观来说，这是重耳的一次好机会，但并不是他的追随者们的好机会。有里克等人制衡狐偃等人，事情也许更完美。但狐偃等人并不这么想，他们希望得到更大的利益。重耳的追随者们大多来自各大家族，他们都是两面下注，重耳只是他们的赌注之一，他们要等待利益最大化。

    但重耳不懂这些。

    重耳的拒绝出乎里克的意料。无奈，他只好再派人去请夷吾回国即位。

    夷吾去问他的老师郤芮。

    郤芮说：“一定是重耳拒绝了他。如果你同意了，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夷吾说：“如果他们再去请重耳怎么办？”

    郤芮说：“重耳一定不会答应的，他们还会再来请你，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办。”

    于是，夷吾也拒绝了里克的请求。

    里克这下没辙了。他想到了秦穆公。秦穆公是晋献公的大女婿，重耳和夷吾的大姐夫。于是，里克请秦穆公出面，为晋国物色一个好的国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