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航路

11.溶洞白雾

    听到这个问题,郑云忽然回想起养父之前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说大概百十年前,一个江家人独身闯入一个古建遗址,遗址被修得和迷宫似得,凡是岔路都有尸骸。

    情况也和这个类似,遗址位于地下,最深处有亭台水榭拱桥和地下河,甚至可以走舟,让人叹为观止。

    那个江家人自诩博览古今,对历朝历代各门各派的风水秘术都有些了解,于是在遗址里研究了半个月,非要破解迷宫和尸骸有什么讲究。

    但他就是破解不了,活活被憋疯了,被找回去后还念念叨叨的。

    养父没说那遗址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风水从来不是给死人定的,那全是用来哄活人的,信得越深,被耍得越惨。

    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明显是西方的矿洞,死的人也多数是西方人,胡锐华他们却想到了东方风水,实在是当局者迷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

    自己代表江河典当行在这站着,祖上全是干那些买卖的,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们很容易往这边想。

    反倒是郑云本人很清醒,因为他没念想,他自己知道自己水平。

    “郑小哥怎么说?你刚才似乎就发现了什么?”王姐追问一句。

    其余人也都看向郑云。

    郑云心中轻叹,他哪知道这有什么风水上的说法,绞尽脑汁想起一个故事,结果还是个风水无用论。

    身为大学生和唯物主义战士,他打心底就不太相信这些玩意,早前在典当行看店时也‘不学无术’只顾写作业,根本就没深入研究过这些东西,编都编不出两句。

    现在只能露怯了。

    清了清嗓子,郑云轻声开口,把自己的想法说出:“这个人被水泡过。”

    “什么人?”虎子一愣。

    郑云抬往上抬了抬手电,他们五个人都是一惊一乍着急忙慌的,重聚后松了口气直接在岔道口就地休息。

    但实际上。

    头顶还有一具尸体。

    郑云用手电打在那具尸体的手上,手指有很明显的水泡痕迹,已经腐烂大半几乎脱骨,画面惨不忍睹。

    尸体表面凝着一层白霜,不仔细去看的话,很容易忽视这点。

    刚才他差点被这只烂手摸了头,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问题。

    “啊?”王姐低呼。

    “还真是。”虎子点头。

    “我怀疑这个矿被水淹过,这个人不是上吊,而是随着水流,飘到了索道上方,脑袋被卡在了索带里。”

    郑云再次上移手电筒,尸体的脖子歪斜着,下巴别在索道上方,看着像是上吊,但正常人吊不成这样。

    “所以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尸堆,都是被水冲到一起?和阴阳风水没关系,纯粹是自然形成?”虎子追问。

    他难以接受这个说法,自己被吓得要死要活,结果是水冲出来的?

    “我认为是。”郑云点头,身为老江家的人,他居然在讲科学道理,这番推论多多少少有点不敬祖宗了。

    “有道理,通风洞里都有尸体,应该是退水时,随着水流掉进洞里,又被铁丝网拦住。”消瘦后生点头认可。

    郑云的说法,可以解释尸体聚集的原因,而且可能性极高。

    想到这点的难度在于,一般人在这种情况和环境下,都被吓得够呛,很难保持理智去找线索推理。

    “但这里哪来这么多水?想把这么大的矿淹了,水量相当不小。”胡锐华皱眉,看向岩壁顶部掉下的水滴。

    “现在是雨季,随时会下大雨,我们也有可能被淹?”虎子脸色一变。

    “短时间不会,现在奇怪的是,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郑云再次看向尸体,根本看不出真正死因。

    “可能是出不去被淹死的?”

    “也有可能是本地人下手,刚才那道人影很不对劲,我们把目标找到,然后尽快离开这里。”胡锐华起身。

    几人简单商量,决定还是走溶洞铁楼梯,这矿洞弯弯绕绕容易迷路,楼梯比较直观,上下都很方便。

    虽然铁楼梯有断层。

    但他们带着登山绳和攀岩钉,可以滑下去,下到目标所在的那层。

    众人一致同意。

    通往裂谷溶洞的铁门,就在这条岔道的尽头,郑云五人保持警惕,继续往深处前行,路过那七八具尸体时,虎子嘀咕一句:

    “这些尸体还真是被水冲到一起的,我也应该想到的。”

    “你能想到个屁,被吓得脸都白了,脑子搅成浆糊,看看郑小哥,和逛自己家一样。”消瘦后生撇嘴。

    “郑小哥这一路都话少,他应该早就就看出来?”王姐也搭了一句。

    “好好学吧,你们路还长呢。”胡锐华露出笑容,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确定尸体是被水冲到一起后,众人也不怕了,还有心思闲聊两句。

    “……”

    郑云没接话,真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自己话少是因为不想露怯,不能败了典当行和江家的脸面,真不是什么和逛自己家一样,哪有那么夸张。

    走了没多久,几人再次走到四方铁门前,胡锐华在周围转了一圈,还是不知道这门是怎么自己关上的。

    不过这不重要。

    时代变了,只要不是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都是两三枪的事。

    一起把铁门抬起,众人把身上锁扣挂在同一条登山绳上,用登山绳相互连接,然后依次下去,踩在铁楼梯上。

    郑云拿着手电扫了一圈。

    溶洞和裂谷一般狭长,左右看不到尽头,前后宽度超过五十米,溶洞底部有一层白雾,看不出真实深浅。

    铁楼梯在峭壁上显得渺小,几个人犹如蚂蚁站在悬崖边,要是有恐高症状,估计当场就得被吓出病来。

    郑云低头看去。

    楼梯有六七层,每一层都是十米左右的跨度,最深处没入白雾。

    这景色确实罕见。

    云山雾罩犹如仙境。

    如果此时有仙人站立乘一小舟,从深处腾云御雾而来,亦或者白雾深处有仙阁楼宇,郑云也不会意外。

    “大概要去第六层。”胡锐华率先往下走,铁楼梯非常坚固,他们已经走过一次,所以这次速度比较快。

    郑云拿着手电往白雾里照,不知道是受养父讲的故事影响,还是有所预感,他总觉得雾里面有东西。

    仔细回想。

    山下的拉缅因镇上,好像也笼着一层稀薄白雾,只是稀薄一些。

    走了没多久,五人先后下到第四层楼梯,这就到了断口,再往下就是第六层,中间好几截楼梯都被拆除。

    把数根登山绳绑在楼梯上。

    虎子第一个往下滑,落到第六层确认铁楼梯结实后,其余人才依次往下,五个人全都下到这一层。

    他们没留人,因为单独留在这里太危险,另外他们攀岩类的装备齐全,消瘦后生就是个攀岩高手。

    别说绳子被剪掉,哪怕上面的楼梯全都被拆,只要留个铁杆,他就能把绳子扔上去,然后爬上去固定。

    郑云下来后,还是照例拿着手电观察,这一层已经靠近白雾,如果再往下走一层,白雾就会没过小腿。

    另外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是第一个走这条路的,周围没痕迹。

    “应该是开矿制造的气溶胶加水汽,低温凝成了这种白雾?”虎子对郑云说了一句,也讲起了科学道理。

    郑云点头不再打量,其他人见状都围到一扇铁门前,消瘦后生拿出一根撬棍,几个人一起用力撬门。

    咔嚓。

    门开了。

    这种门本来就没锁,只是太过厚重,还老旧,想撬开很费力气。

    门里黑漆漆的。

    虎子还是第一个,进去用手电晃了一圈,前面是一条矿道,但开凿痕迹变得有些粗糙,坑坑洼洼的。

    这里是最冷的。

    郑云刚进去就打了个激灵,温度估计有零下十来度,越往里走就越阴寒,但他们穿得厚,问题不算大。

    一行人悄声行走,非常谨慎地往前挪步,大概二百米后,视线尽头出现一个洞室,以及一个硕大冰坑。

    冰坑里的冰溢到周围。

    众人能直接看到,冰里冻着大量颜色各异的东西,手电筒细看,无一例外全是探险者或淘金者的尸体。

    “这得有几十具了吧?”

    虎子回头看向郑云,他知道是水冲来的,但还是头皮发麻。

    不仅是他,郑云也麻。

    在场几人应该没有不麻的。

    “往前走走看吧。”

    胡锐华率先往前走。

    他们脚下的冰从浅到深,越来越厚,踏上冰坑时已经超过一米。

    “我真是草了!”

    虎子惊呼一声。

    他手电筒往下照,发现这根本不是坑,而是一个一米深的井洞,整个井洞里全是尸体,都被冰彻底冻着。

    随着他一声惊呼,数道手电光把整个冰层照得通透,冰层剔透犹如水晶般,镶嵌在这座废矿的最深处。

    但里面的尸体密密麻麻,一些被水泡得惨不忍睹,但还有一部分面容清晰,面部朝上,一双眼睛大睁着!

    大致晃一圈。

    足有上百具!

    “他妈的,胡哥,要不咱们撤吧,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钱不要了。”消瘦后生嘴唇颤抖,不敢仔细看。

    这场面太过诡异。

    尸体像是从地底涌出来的,被冰封在了废矿底层,永世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