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重考虑片刻，郑云还是决定从这里出发，前往近海千福城，和胡锐华他们汇合，把神像取来试试。

    找埙说来简单。

    实则却难如登天。

    如果埙声是人为吹奏，那此人就一定隐于茫茫大海，哪怕自己循声找到对方，也不见得能将埙夺来。

    其实郑云胆子也不大。

    亦或者说，这叫审时度势，毕竟谁也不知道藏在暗处的敌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有什么诡异手段。

    自己得给江梦攒命，知己知彼洞悉全局再行动叫谋而后动，啥也不知道就往里冲，那叫没脑子作死。

    还是神像简单些，就在那院子里放着，目标非常清晰，往返大概两天时间，这里的物资也足够坚持。

    于是郑云把想法对张教授说了声，就带着鬼将朝营地外走去。

    “你们要去哪？”

    “不会是要走吧？”

    入口的值守者看到郑云三人走出，都面露惊讶地开口询问。

    好不容易才杀进来，结果在营地转了一圈就要走，让人无法理解。

    “不走能找到救人办法？”

    郑云环视这些值守者，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其实也不容易，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向身后的女孩：

    “照顾好她们，再坚持两天，我要先去游轮找些食物和油料，你们带绳子去悬崖，等着往上拽物资。”

    “行，多谢了！”

    “路上一定要小心！”

    “哥们有社交账号吗？”

    这些西方人纷纷点头，都过来和郑云握握手碰碰拳，表达了对郑云三人的尊重，敬佩他们的实力和胆量。

    甚至还有几个人掏出手机，误以为郑云三人是东方特种救援或极限探险红人，想和郑云三人合个影。

    西方文化是这样的。

    飞机坠毁轮船失事，次次都有人发第一视角，这些视频哪来的？

    就连家里着火，他们都想和消防员合照，还得背朝火灾比个手势。

    郑云刚才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不少幸存者拿着手机拍他们。

    后来他带着鬼将进营地找人，一路也有不少幸存者悄悄偷拍。

    待遇和明星似得。

    当时郑云顾不上这些，现在同样顾不上，只是心生一丝担忧。

    等这些幸存者获救，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去，自己和鬼将不会莫名其妙火一把吧？这还真说不好……

    鬼将身材高大匀称，本来就是古风长相，戴着鸭舌帽口罩就像明星似得，在东西方都是受欢迎的款式。

    再加上它们满身是血，提着长刀，一路砍海妖上来救人，迷雾和火光披身，那种氛围感也搭配上了。

    这种照片很容易火。

    尤其是女孩子，亲眼看到这种鲜血四溅的场面可能会被吓哭，但在网上看照片，设成手机屏保都行。

    郑云心底微凉。

    其他人他无所谓，但这照片不能让养母和江梦看到，要是被发现，挨骂倒是小事，就怕把江梦吓坏。

    回想刚才，自己还用毛巾把脸上的血给擦了……真不如不擦！

    现在只希望平台屏蔽血腥照片，或者隔着迷雾拍不清楚吧。

    不再多想。

    郑云带着鬼将下山，在众多幸存者的目光中，离开火光范围，走进昏暗迷雾，逐渐深入黑暗之中。

    片刻后。

    刀声和砍杀声再起。

    配合海妖的尖锐惨叫，三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原路返回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和串门似得……

    ……

    郑云只管往前跑，他跑得越快，他们的移动速度就越快，不论如何他都无法摆脱鬼将，总是被护在中间。

    长刀在身旁上下纷飞。

    郑云也看出来了，胖道士说得真没错，海妖在海里是不好对付，但上岸之后确实不过尔尔。

    鬼将能无视黑暗和迷雾。

    海妖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没了，甚至连冥府阁的普通阴兵都不如，阴兵起码能挨几枪，七八刀都砍不死。

    两三分钟后。

    郑云带着鬼将跑回救援艇，把救援艇推入海中，一人两将重新上船，朝着岛屿另一边的搁浅游轮而去。

    游轮上还有不少物资，郑云让一尊鬼将守门，自己带另一尊进去翻出不少食物，全都扔到甲板上。

    呼喊了几声。

    幸存者隔着迷雾扔下绳子，郑云把东西栓上去，让幸存者往上拽，如此反复许久，弄上去不少东西。

    眼看差不多够了。

    郑云不再搬运物资，去船上的紧急发电室找到几个油桶，千辛万苦搬到救援艇上，带着鬼将再次出海。

    探照灯点亮浅海。

    犹如航行在光海中。

    山顶的幸存者目送光点移动，直到那光点逐渐深入漆黑大海。

    几个东方女孩看着看着，忽然联想到许愿用的蜡烛纸船，然后双手合十，望着那小小的光船，许了几个愿望。

    希望郑云能安全。

    希望大家能获救。

    希望所有人都活下去。

    ……

    救援艇朝南方航行，郑云站在驾驶舱，头皮被海风吹得发麻。

    这次他要在海上，一口气航行十多个小时，沿着迷雾海边绕出去，再往西北航行，直到抵达千福城。

    潜舟海峡这段比较危险，只要绕过去，后面的路就会轻松很多。

    在这种阴雨海域，开十几个小时船，郑云估计自己要被吹坏，于是去后面翻了翻，拿出两瓶酒取暖。

    两尊鬼将手持长刀站在郑云左右，附身趴在围栏上，直勾勾盯着下方的透明海水，不知道在看什么。

    郑云也好奇看了一眼。

    除了偶尔潜水过来，又被一刀砍死的海妖外，水下什么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鬼将似乎对海下很感兴趣，一直在看，不知道在看什么，让人背后凉飕飕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养了黑猫，黑猫平时很乖顺，但总会在三更半夜，直勾勾盯着门外或者衣柜。

    鬼将也是这样。

    它们是镇鬼司出身，从脖子到脚都纹有鬼物，对鬼物应该很敏感，或许能看到一些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潜舟海峡沉过舟师，一次就死了上万人，搞不好有冤魂聚集。

    难道这两尊鬼将，是感应到了海卫同僚的英魂？所以频频低头？

    “……”

    郑云忽然沉默。

    自己吓自己到这种程度，还琢磨到这个境界，他反而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还有点感慨和酸涩。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海卫上过香，他们眼睁睁看着海妖再次作乱，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唉。”

    郑云无声轻叹，从船舱里掏出一些吃食，把酒瓶的盖子拧开，打算祭奠一下，给海卫英魂敬上一杯。

    其实他一直都认得很清。

    玄学也好，科学也罢，都是一种认知事物的方式，很多时候需要区分，但很多时候却没必要区分。

    比如现在。

    他想祭奠海卫英魂。

    如果这时候跑来一个人，抓着他脖领子说世上没有鬼，海卫死亡只会腐烂，那郑云只想一刀把他砍了。

    郑云端酒望向大海。

    无声沉默许久，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憋了半天才轻声道：

    “诸位前辈镇守潜舟，辛苦了，后人失责再生事端，见笑了。”

    “晚辈靠海卫遗产获得不少好处，剩下的，就由晚辈来继续吧。”

    “诸位前辈。”

    “辞别尘世苦。”

    “终享天上福。”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