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航路

4.能人异士典当行

    郑云点头走进典当行,环视典当行一圈,还是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张二狗挺勤快,方方面面都收拾得干净整洁。

    这样说的原因是。

    他前脚刚进门,张二狗后脚就跟进来,拿起一块抹布开始到处擦抹,把原本就足够干净的铺子,擦的更加一尘不染。

    还真不是做样子,能看出来这就是他的日常,动作非常熟练,穿着也很专业。

    张二狗四十来岁,今天为了接郑云专门穿了身得体的中式礼服,长发整齐扎成发髻,打扮得人模人样,有股道家人士的味道,此刻却裹上围裙手套忙前忙后。

    大小也是个能人异士。

    却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样。

    不过细看还是能瞧出端倪,他耳朵上的鬼纹铜铃铛耳环,有一股邪异的质感。

    耳环在无意间将他暴露,就算不往神鬼玄学上猜,也很容易给人一种印象,这老小子在年轻时,绝不是盏省油的灯……

    郑云眼角稍稍一抖。

    又转头看向身后的李画婉。

    这位更是一眼不对劲,穿着身犹如荷瓣的粉白色连衣裙,皮肤却比连衣裙还白,及腰长发用古法盘得极其复杂精致,两根玉簪横竖穿插,古风气息异常浓郁。

    但她此刻却捧着个手机,认认真真低头看着屏幕,翘着兰花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和敲击,估计是在和江梦打小报告。

    感受到郑云视线后。

    李画婉立刻抬起脑袋,一双清眸直勾勾盯着郑云,露出浅浅笑容等他说话。

    郑云无言坐在门柜后方的椅子上,李画婉也跟过来,轻抚裙摆款款坐在旁边的藤椅上,举止都带着股古韵女子的感觉。

    再回头看向张二狗,烧水倒茶一气呵成,端着茶盘走来放在他们二人身边。

    不知道他在伺候谁。

    反正李画婉这个‘仙妖娘娘挺心安理得,神色淡然放下手机,皓腕微抬端起茶壶,给郑云和她自己一人倒了一杯。

    门前车来车往。

    铺子里倒是格外安宁。

    “……”

    郑云有点无语。

    他去-08一个多月,一直很担心典当行这些人,怕他们搞出什么乱摊子,常常在想,自己不在时他们会做些什么。

    现在看下来。

    他也说不清是好是坏。

    张二狗和李画婉,一眼看下来就不是啥正常人,前者勤勤恳恳伺候人却有股邪味,后者虽然玩手机却像古画里的女子。

    这要是来个顾客。

    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

    觉得这家典当行很有‘古蕴?很有典当行的感觉,更想把自己的东西当了?

    但他俩也不是全部,这间铺子里在日常生活中,还有更重量级的其他人物。

    纪道。

    胖道士人如其名,从天宫出来后胡吃海喝,原本只是肚子被米面撑得大些,现在就连脸都圆了,言行更是一股道味。

    他一看就是道家人士,平时往典当行门口一坐,捧着个博物馆画册傻乐,要么就是捧着些稀奇古怪的天宫古籍研究。

    鬼将。

    虽然不经常出现,但高大挺拔的健硕身姿,搭配天再热也没得换的黑色卫衣和拖鞋,还有脖颈手腕脚踝处若隐若现的鬼纹刺青,再加上帽檐下的诡异笑容。

    平日里一言不发从不说话,哪怕不提刀,一出场也能让店铺氛围冷上几度。

    这群人坐镇典当行。

    郑云难以想象外人视角会如何看待,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他们全都是在东方志怪里可以称为‘能人异士的角色,都是神鬼之地出来的,没有一个例外,没有一个正常人……

    不好评价。

    唯一的好处应该是,没人敢上门找事了,这种老街坊里也有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闲散人员,老小都有,但相比铺子里这些人,他们明显不够社会,甚至不够闲散。

    有点现代民俗志怪的味。

    开在老街的典当行,看似正常又不太正常的店员,全是能人异士神鬼妖仙……

    ‘典当行终究是救不活。

    ‘想靠典当行赚钱是别想了。

    郑云轻叹一声认清现实,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侧头看向李画婉询问:“你现在和江梦很熟悉?常常在网上聊天?”

    “嗯。”李画婉点头,放下手机露出笑容道:“我们都很闲,没有事情做。”

    “挺好,那跟我去医院看看吧。”郑云放下茶杯起身,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去医院看江梦,这次也不能破了例。

    李画婉立刻跟上。

    二人走到门口打了一辆车前往医院,在病房看到江梦,安静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郑云后就眼眶一红,小声埋怨道:

    “哥,你最近好忙,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只有鸯姐经常来陪我看电视剧。”

    郑云被埋怨得哑口无言,但有红雾古城的阴云在身,他也不敢向江梦承诺什么,只能静静走到病床前握着她的手。

    同时他也瞥了李画婉一眼。

    什么叫鸯姐?是哪个yang?这是哪来的名字?是她隐瞒下来的真名?

    李画婉清眸明亮,唇角却光速下翘,做出一个委屈的模样,又想堵人的嘴。

    郑云暂时顾不上她的事情,专心陪着江梦,聊了聊最近的日常,而后询问道:“爸去世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关于你的病的事情?或者是一些类似的话?”

    “啊?哥你不是问过吗,没有啊,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好着呢。”江梦一提到父亲去世和她的病,就眼眸生雾想哭。

    “别哭,再想想。”

    郑云强忍心疼继续追问。

    “嗯。”

    江梦擦抹眼泪点头。

    此前郑云的确问过,但每次问着问着,兄妹俩就开始内耗,一个觉得自己没本事治妹妹的病,一个觉得自己是拖油瓶,给她哥添累赘,耽误她哥娶媳妇。

    现在兄妹俩的情况好点了。

    郑云多少是有点实力了,江梦在看到李画婉后,也能舒缓内心对自己的责怪。

    不管李画婉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哥身边都有漂亮姐姐了,只要自己表现的懂事些,她哥还是很有机会能谈个女朋友的。

    只可惜李画婉虽然容貌极美,但却是一个聋姐姐,而且言行也有点怪怪的,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像是刚刚接触社会。

    这个姐姐很聪明。

    但感觉她才只有十几岁。

    江梦从来不说,心里也一点都不敢嫌弃人家,但还是有些自责,要是自己没生病的话,她哥或许能谈个健康的……

    “哥,我真想不到。”江梦摇头。

    “那你最后一次和爸接触,是在什么时候,爸和你说过什么?”郑云再问。

    “最后一次就是我们一起去湖边散步,哥你也在啊,爸那时候说了很多话,那就是爸的遗言,没说我身体的事。”

    江梦还是摇头。

    “……”

    郑云无声轻叹。

    江梦说的是事实,他记忆里没有任何相关内容,不得不承认,养父的行事作风够狠也够绝,说不留线索,就真的不留。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养父没有预料到他死亡的日期,或者是错误的预料,导致没有时间留下线索。

    他去世时。

    江梦还没有发病。

    这也是重要原因,如果他亲眼看到江梦生病,应该怎么都会留下点办法。

    但不论如何,眼前这个局面都让郑云毫无头绪和解决办法,只能照着养父留下的线路图,继续追寻养父生前的足迹。

    如果按照时间顺序,从后往前倒推,养父留下的线路图中,第一页是近海千福城的道场,第二页是-08的祭仙洞。

    第三页则是地球。

    船票是从-01前往地球,线路图是一张城市地图,上面画着两个圈和叉号。

    第四页则是E-07。

    船票从E-04前往E-07,线路图是一张当地的地图,又位于原始雨林的深处。

    从时间上推测。

    养父抵达近海千福城和-08的时间,发生在养父确认自己生病之后,和养父去世之前,与传染江梦的关联性较强。

    郑云之前就怀疑,江梦的病很可能是养父去了某个地方后,给江梦染回来的。

    但自己去过后。

    就只能怀疑红雾古城。

    其他地方应该不具备类似能力,千仙道场和祭仙洞的能力,都不会让人生病,最起码不是江梦目前这个古怪的症状。

    而养父抵达地球和E-07的时间,则发生在养父生病的前后,和养父病因有关。

    这里涉及一个问题,养父的病和江梦的病,到底是不是同一种病,二人的症状对不上号,而且发病的时间先后也间隔较长,但郑云现在却没办法排除这个猜测。

    如果是的话。

    那这两个地方就和养父江梦的病高度有关,只要去看一看,就能找到答案。

    其中地球被画了叉号,应该代表事情已经解决,E-07则还是普通的红圈。

    从另一个角度看。

    后者的优先度要更高些。

    养父留下的这些图,全都是海卫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如果要去的话,应该是在前往E-07的路上,顺带去地球看看。

    这其中还有许多问题,自己一时半会无法出发,所以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但下一站应该就是E-07了。

    ……

    陪了江梦一上午,在医院一起吃了顿饭,和养母简单聊了聊最近的‘生意情况,郑云就留下李画婉独自离开医院。

    下午三点多。

    郑云顶着烈日下车,朝着街对面的文物局走去,打算早点去见见那位徐老。

    对方说有时间过去坐坐,郑云终归是得去去的,今天刚回来能休息一两天,不如今天直接过去,看看徐禹又有什么事。

    上次和徐禹见面,是因为福恩市有一件涉及玄学的案子,这次搞不好又是。

    迈入文物局大门。

    郑云给徐禹发了个短信。

    过了没多久,徐禹就和上次一样亲自从楼上下来,依然是满头白发但精神抖擞的模样,面带笑容对郑云招了招手。

    郑云跟着他上楼。

    二人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郑云本来是想客套两句,但徐禹头都没回,就步伐矫健一个劲往楼上走,郑云也没机会。

    片刻后。

    他们走进办公室。

    “随便坐,你能来一趟真是不易,听说他们私下在小饭馆庆功时你也没去?”徐禹领着郑云坐到会客沙发上笑道。

    “最近有点事情。”

    郑云在坐下后,立刻进入高度集中状态,徐禹的每一句话都想一遍再回答。

    上次和徐禹接触过。

    这位徐老绝对是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而且在文物局的地位极高,自己这种小年轻要是不谨慎些,三两句话就被勾住了。

    “你和你父亲一样,神龙不见尾的,根本找不着,这两天在什么地方忙呢?”

    徐禹眼睛微眯询问。

    郑云稍微停顿片刻。

    这句话就是一个大坑。

    福恩市三观道场的血伥事件,在福恩市大小也算个事,自己让纪道和张二狗去协助查办,但从头到尾却连一面都没露。

    架子其实摆得挺大。

    好像这事不值一提似得。

    从这个角度上推理,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在这段时间,去做了更紧急的事情,比福恩市出现血伥还更加重要。

    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很难回答他的问题,如果随便找个小事敷衍,就有轻视血伥事件,同时轻视文物局的任务,甚至轻视福恩市普通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感觉。

    那就真成摆架子了。

    这明显是不合适的。

    但自己又不可能如实回答,说去-08处理大明海卫留下的祭仙洞和西方人。

    “去外地转了转。”

    郑云给出最终答案,还是把问题推了回去,徐禹很可能知道自己去过-08,具体发生了什么,让他自己琢磨算了。

    其实他们双方。

    心里都是有点数的。

    徐禹和养父打了半辈子交道,还自称和养父是‘敌对关系,那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多多少少知道些养父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养父和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那边的事情麻烦吗?”

    徐禹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又隐含关切,出乎意料的,直接问了这样一句话。

    “……”

    郑云抬头看着徐禹。

    这位徐老真是不按套路出牌,这个问题听着合乎常理,语气和表情也非常自然,就像是家中长辈在关心晚辈的事业。

    但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他们双方一共才见过两次面,关系什么时候到了这步?这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一点套路都没有,主打一个直接问?

    “还可以。”

    郑云还是简单回答,徐禹猝不及防这样询问,很难不让人产生其他怀疑。

    “有什么难处理的问题,也可以找文物局帮忙,我们彼此帮忙,人情才能走动起来,你父亲当年其实也是这样做的。”

    徐禹端起茶杯笑道。

    “多谢前辈,有事会麻烦前辈。”

    郑云接下他这句话,这位徐老一直都很会拿人情做文章,类似的橄榄枝上次就递过来不少,郑云把该接的全都接了。

    用不用是一回事。

    但这个门路是要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