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航路

9.仙海湖大鳖托塔

    前方这石板小路模样诡异,不知有多少年岁,石面上饱经沧桑裂纹密布,深深嵌入泥土中,还有灰色苔藓覆盖其上。

    而且高矮宽窄也不同,远远瞧去,每一阶石板都高低错落各有倾斜,就像是通往山林邪庙的小路,带着一股子邪性。

    “仙爷,有路比没路强。”

    “纪爷应该就是沿路走了。”

    张二狗和小道士等人,也不知道这路是通往何处,纪道从未和他们说起这些。

    但古人留下的路。

    应当是出不了问题。

    “把防毒面具和手套都带好。”郑云决定趁着天还亮着,沿着这条路往前看看,于是一声令下,让众人全副武装。

    随后他派出两尊鬼将,手提长刀走在最前方,将侵入路面的树枝剔除砍下。

    “仙爷,你看那边。”

    众人仔细穿戴装备时,张二狗忽然身子一抖,抬手指向了他们西北方的头顶。

    成群黑影盘旋高空。

    化作一串小小黑点。

    粗略估计一番,那黑鸟比仙鹤还大个两三倍,不知是什么路数的仙禽在狩猎。

    “大人,这颗星球重力系数约是0.7地球,但如此庞大的鸟类,其骨骼构造应该非同一般。”凯德斯特眸光发亮道。

    刚才路上看到的仙鹤,已经和地球远古的翼龙相当,现在见到的这种黑鸟,比翼龙还要大得多,实在是极其罕见。

    “往前走吧。”

    “别被叼走了。”

    郑云立刻挥挥手,让牵着妖狗的小道士跟上鬼将,其余人紧随其后钻入草木。

    他亲眼见过仙鹤叼人,深知这些鸟类不是省油的灯,人类也在它们的食谱中。

    千万不能怠慢!

    随着两尊鬼将在前,悄无声息手起刀落,将从未见过的诡异植物枝丫斩下,众人排成一字长队,走在石板小路的中心。

    这下彻底走到了雨林内。

    左右都是密不透光的未知草木,其中不乏爬藤植物,还有稀奇古怪的菌类。

    重力系数较低的星球,爬藤植物的优势非常明显,长个三五十米都不成问题,大腿粗的藤蔓纠缠交错犹如群蛇环抱。

    走了不到百米。

    他们钻入一群红色藤蔓中,周遭的树木都被这种枝干鲜红如血的藤蔓纠缠致死,前方足有百米都是一片欲滴血色。

    不知道这株爬藤植物活了多久,犹如一座拱桥横在视野前方,细嫩藤蔓仿佛一条条血线蠕虫,把整条石路都爬了个满。

    这场面看着骇人。

    就像是血河溢上了石路。

    要是古代百姓提着灯笼走夜路,忽然看到这一幕,恐怕当场就得吓得麻了。

    “仙爷,这东西有毒。”张二狗掏出个小囊,仔仔细细看了眼,对郑云禀告。

    但无需他说。

    郑云也看得出来。

    红色藤蔓左右没有半丝绿色,泥土里连根杂草都没有,明显是被它毒死了。

    植物在生命演化中绝非配角,竞争烈度同样是你死我亡极其残酷,几十亿年能活到今天的,谁都不是善茬,哪怕是最人畜无害的西红柿,实际上也能分泌剧毒。

    但并非果实。

    只是在生长阶段。

    果子还是可以吃的。

    “能否绕过去?”

    郑云看向左右,这血色爬藤一看就不好惹,哪怕是他们也得退避三舍,除非搞一箱百草枯过来,才能和它试分高下。

    “似乎没有。”

    其他人左顾右盼摇头。

    郑云等人虽然犹豫,但走在最前方的鬼将却毫不犹豫,踩着爬藤就翻了过去。

    “鬼爷……”

    张二狗一怔。

    郑云则立刻跟上。

    背着寒仙缸的鬼将过不来,需要他们相互辅助一把,才能安全通过这道关卡。

    此后一路都是如此。

    妖狗扯着牵绳一直往前走,应是嗅到了他们主人的味道,救主心切不顾危险。

    这一幕让张二狗深深羡慕,他养的血猴在他假死之后,一个个兴高采烈鼓掌如雷,犹如发癫,甚至高兴地从树梢掉落。

    哄堂大孝了。

    实在是没法比。

    一口气深入许久,他们都未曾遇到阻碍,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碰,什么都不拿,走路尽可能安静,神经紧绷小心谨慎。

    但隔三差五就听到树林深处响起些诡异动静,也听不出声音来源是什么东西。

    郑云每隔百米就会朝对讲机说几句话,期待得到纪道的回应,但一直都毫无反馈,说明纪道至少在五公里之外。

    别无选择。

    只能继续往前。

    直到离开天宫西门大约两公里后,他们前方的石板路忽然化作上坡,而且右手的草木缝隙间,隐约可见仙海湖的水光。

    这条石板小路和仙海湖沿岸平行,却越来越靠近仙海湖,抬头向前方看去,草木化作阴森诡谲的走廊,通往深幽之处。

    “等等。”

    郑云忽然叫停众人。

    他一直在路上寻找纪道留下的痕迹,此刻终于有了一些发现,他看到石板路边上,好像有一连串干瘪又细碎的大香砂。

    起初他并未发现这点。

    是小道士手中的妖狗,忽然偏移中心,沿着路左边走了,郑云往右一看,就发现了这些非常不对劲的生物粪便。

    正常生物的香砂,即使不是湿润的,也应该是完整的,不会像这样拉撒一路。

    蹲下细看一番。

    郑云更加确定猜测,这些香砂明显有人工痕迹,也一定是纪道在沿途撒下。

    “仙爷,怎么了?”

    张二狗不解询问,凯德斯特等人也立刻蹲下,一个个都面容紧张看向郑云。

    虽然这一段路是张二狗领路居多,但郑云和纪道才是实打实的‘得道高人,郑云一句话的分量顶他们说一两千句。

    尤其是那些小道士。

    等等两个字一出口,他们吓得腿都软了一下,立刻停步等待郑云的指示。

    凯德斯特也是同样想法。

    之前看到雨林缸里的寒仙,他脑子都嗡了一下,害死他无数队友,逼他只能苟延残喘的寒仙,居然被人当摆件给养了。

    此刻郑云表情凝重,必然是发现了事关众人生死的大事,那郑云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极为关键,需要他们极其重视!

    “捡拾此物,涂在身上。”

    郑云捡起一枚香砂严肃道。

    众人立刻低头,屏息凝神看向郑云手中的物体,却见那是一枚……干大便?

    虽然不愿意相信。

    但不论如何分辨,郑云手指中的那个灰褐色固体,都是一种生物的粪便……

    有些人在思索缘由。

    有些人却直接上手。

    小道士对郑云的敬仰崇拜,绝非一般人能想,他们可不管什么缘由不缘由。

    郑云让捡他们就捡,哪怕郑云说这是宝物让他们吃了,他们也毫不犹豫。

    虽然他们是阴兵,其实无法拒绝郑云的命令,但主观和被动还是有区别的。

    “仙爷,这是香砂?”

    张二狗捡起一枚询问道。

    香砂是中草药的一类,也是生物药粪的统称,细分到不同种类上后各有雅称,许多人闻粪色变,但搞不好还真喝过。

    月砂、夜明砂、龙涎香、白丁香,都是鼎鼎大名的香砂,早在明朝之前就有。

    “纪道将香砂扔在此地,必然是有些缘由,可能是在此地逼退了一些东西,同时也让我们一路顺利,安全走到这里。”

    郑云点头解释一句。

    不论纪道在这里逼退了什么,他们都可以把这些香砂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在连环古船驱散寒仙还恍如昨日,香砂克制之法绝对是历史悠久而且有理可依,在域外险地堪称是关键法宝。

    其原理十分科学易懂。

    自然界的生物常常通过粪便来追踪狩猎或圈定领地,弱势方也能通过粪便味道,去躲避狩猎和追捕,是在亿万年间烙印在基因深处的本能,连人都是如此。

    早年间有一种治疗恐惧症或癔症的古法,就是将人带入茅房,闻闻味道之后即可自愈,患者闻到同类味道会感到安全。

    这种香砂克制法。

    是彻底的古东方经验学。

    其原理没什么好研究的,反而是归纳整理异常困难,需要深入险地寻找,而后再经过无数次尝试,才能最终汇编成册。

    得来十分不易。

    也大可不必产生嫌弃。

    听到郑云此言,众人纷纷动手,捡起香砂用水湿润,散出味道涂抹在身上。

    随后队伍继续前行。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小道士也参照郑云,蹲在石板路边,指着一物小声呼唤:“仙爷,这也是纪爷留下的东西吗。”

    郑云侧头看去。

    那居然是个精巧的铜盅,其内有些液体,被三根普通的树枝成三角状端放在地上,犹如祭祀一般,看着极为诡异。

    “应该也是。”

    郑云皱眉点头。

    但他们不认识这玩意。

    “铜盅?这有何用?”

    张二狗也面露疑惑,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前方的一枚巨石,居然还雕刻着一团非常诡异的铭文:“仙爷你看这边。”

    郑云也抬头看去。

    那铭文像是道家符箓,弯弯绕绕构型复杂,长度足有四十多公分,却只是一个字,上面有个宝盖头,下面是走之旁。

    中间乱七八糟一堆。

    金木水火日月云雨都有。

    “……”

    众人纷纷沉默。

    纪道这小子是天宫出身,据他自己所言,天宫仙术他三学其二,但天宫其他术法却敢称全会,一身本事学得非常杂。

    谁也不知道这铜盅铭文是什么来路,到底有什么说法,放置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石上铭文应该是古的,并非纪道亲手所画,可能是需要祭奠,纪道已经祭过,我们直接走吧。”郑云不再多想。

    队伍继续向前。

    这一走就是两公里。

    虽然有惊,但却无险。

    纪道这一路洒下的香砂和种种手段,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被逼得将东西洒出,否则他根本无需洒下,只要将香砂都涂抹在身上,就足够庇护他的安全。

    这样想来。

    纪道这一路实在是凶险。

    光香砂就洒下七八种,种种古怪手段也留下三四处,还有数摊分不清是否人血的干渴血迹,次次都很可能危机生命。

    但不管纪道遭遇多少危险,都在实质上帮助郑云他们这些后来人躲过了许多危险,尤其是香砂驱散法,省去许多麻烦。

    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危险,半途他们透过右手的草木缝隙,看到了仙海湖中有仙兽在湖中翻腾,身长至少有三十丈之多!

    此景让人叹为观止。

    郑云众人掏出望远镜观察,却见那东西类似地球古代的长颈龙,又犹如纪道口中的‘蛟龙,更像传说中的‘仙湖水怪。

    直到走出天宫西门五公里。

    郑云再次拿起对讲机询问时,对讲机另一头终于响起了一些微弱的回声。

    听不清楚。

    但纪道就在前方。

    最多十公里之内!

    得知这个消息后,郑云忍不住让人加快速度,他们这一路已经拖延太久,夕阳西下黄霞铺天,天宫已经进入傍晚!

    若是再拖延下去,他们可能要在域外过夜,那绝对是无法想象的危险。

    队伍立刻加速。

    但速度快了就容易产生疏忽,跑了不到一千米,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鬼将忽然提刀,狠狠一刀刺向昏暗的草木从中。

    欻拉。

    唧唧唧!

    尖锐惨叫声回荡四方。

    他们从头到尾都未曾发出声音,这下却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彻底击碎宁静!

    郑云快走几步看去。

    鬼将的长刀上,穿着一头难以描述的东西,长得猫头猴身尖牙利齿,细长的獠牙上,还往空气中呲呲喷洒毒液……

    “保持警惕。”

    “继续往前。”

    郑云拿起热成像环视雨林四周的生物,同时掏出对讲机询问:“纪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你那边情况如何?”

    沙沙沙。

    对讲机传出大量杂音。

    一些微弱人声混杂其间。

    纪道应该是还活着,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受伤,又是否掉了什么关键的零件。

    顾不上其他。

    郑云带人向前跑去。

    天色越来越黯淡,诡异草木搭出的走廊愈加晦暗,脚下的石板路也逐渐看不清楚,反倒是雨林间变得越来越热闹。

    伴随夜晚到来,远处有大大小小的禽鸟动静,此起彼伏混杂一处,还有一些疑似巨型生物的浑厚叫声,听得人头皮麻。

    该回家的要回家。

    该夜行的马上出门。

    仙海湖边也夜障渐起,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多久,他们这边也会被雾障覆盖。

    急速跑了两三公里。

    对讲机里的声音逐渐清晰,但始终在一个区间内,代表他们和纪道的距离只是小幅拉近,同时代表纪道不在正前方。

    根据对讲机的三角定位法,纪道在他们的左前或右前,距离大概八公里之内。

    但他们左右都是险地。

    左手是面高耸入云的陡峭岩壁。

    右手则是危险重重的仙海湖心。

    这两边都不是人能去的地方啊!纪道飞不上岩壁去,同时也不可能游进湖中。

    这个纪道到底跑哪去了?他是走了什么岔路,还是被迫去了湖里?难道他是被蛟龙吃了,在蛟龙肚子里被带进了湖中?

    “仙爷,前面那是什么?”

    张二狗拿着望远镜四处眺望,忽然有所发现,浑身颤抖指着右前方小声道。

    郑云拿起望远镜一看,这一眼直让他也浑身一抖,尾椎骨泛起一连串凉意!

    他们脚下的石板小路,在前方划出个小巧弧线,紧紧贴着陡峭岩壁的山脚,在大概四五公里外,石路和湖水彻底相邻。

    此时此刻。

    在那湖水的岸边,趴着一头体长足有十米的龟类生物,看着并非寻常乌龟,而更像是一只鳌,一头来自古代的大鳌。

    因为那鳌背上有座六角塔楼。

    此刻天色晦暗,那塔楼漆黑一片,自己看不清材质,但至少有上下两层,挑尖飞檐样式诡谲,结构精致又叫人胆寒。

    这是什么情况?

    那大鳌活了多久年岁?这塔楼是何时融铸到其背部?塔楼之内又有何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