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还有手推车？太好了，你给我来上一个，有些物件还挺不好搬的。”纪道听到翟默这话，当即点头同意。

    “这不是胡闹吗。”

    翟默脸色一黑，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吐槽情绪，侧头看向郑云想讲讲道理。

    纪道确实有点过分了。

    他这明显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想要小推车，也是真想从这带点文物走。

    博物馆向来都是只进不出，凡是进了门就别想再出去，去外面打听打听，从建馆开始，博物馆什么时候卖过文物了？

    文物局缺那个钱吗？

    圈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考古泰斗，都只能拄着拐杖亲自来博物馆研究，九十八岁也无法破例，不能把文物带回家去。

    圈内泰斗都不行。

    你们仗着家中长辈就行？

    这纪道连小推车都好意思要，真把博物馆当成超市了？看他如此言行，就算他再博学多才，也只是个有才无德之辈。

    嗒嗒嗒。

    一连串轻响。

    翟默看向郑云时，却见郑云用手指飞速敲击着屏幕，居然真的在编辑短信，他竟然也是认真的，说发短信就真发。

    “……”翟默眼皮微跳。

    “不要误会，我们非常尊重文物局，我们也有一个博物馆，纪道的意思是，我们博物馆想和贵馆友谊换展一些文物。”

    郑云放下手机客气开口。

    该解释就得解释，既然决定要办这件事，就得给人家翟默一个合理回答。

    “你们有一个博物馆？是私人博物馆还是有牌照的博物馆？是在文物局认证注册的博物馆吗。”翟默眉头皱得更深。

    国内有一批无证私人博物馆，这些博物馆的文物来源不正，不是雇人倒斗就是购买赃物，文物局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因为其主人有钱又背景深，还有不少人‘德高望重’，没证据就处理不了。

    “不是私人博物馆，有牌照，在文物局注册认证，W-02福恩市晋槐路，江河博物馆。”郑云清清嗓子报出名字。

    这是他入圈以来第一次自报家门。

    江河典当行的确是个博物馆，虽然面积非常小还没展柜，但它真有相关证件。

    就是没有注册文物。

    江河博物馆名下没啥东西。

    现在想来，典当行这博物馆牌照真是够妙的，这是唯一一条能合理合法从其他博物馆拿东西的路，养父估计也干过。

    “江河博物馆？”翟默稍稍皱眉，下意识拿出手机，想在网络上搜索一下。

    他是福赐本地人，而且是文物局的年轻一辈，对福恩市那边的情况不太熟悉。

    “还真有。”负责人手快，先一步搜到：“晋槐路19号，有官方认证，门票三百五一张，售票处……售票处是空的？”

    郑云也没想到居然能从网上搜出来，凑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负责人是去文物局的官网搜的，不是搜索栏直搜。

    而且江河博物馆在官网的资料不全，没有实景图片，也没有面积等信息。

    “三百五可真够贵的，这是甲类博物馆的最高线吧，很少看到甲类博物馆会照着上限卖票，你们博物馆游客多吗？”

    负责人笑着询问缓解氛围。

    天下有文物局认证的博物馆都是一家人，他们都是在文物局体系下的任职的自家哥们，一点小摩擦而已，无伤大雅。

    “甲类里还有个江河博物馆？应该只是卖票贵吧，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翟默略有惊疑，他们福赐都司府遗址博物馆也是甲类，居然是同级别的，但他却没怎么听过，按理来说不太应该。

    点开地图细看一眼，晋槐路在福恩市老街区正中央，距离大海有一段距离。

    他也是科班出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江河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在古福恩城中心，肯定是在福恩都司府的旧址上。

    “原来是同事。”

    翟默点点头，他懂了，江河博物馆就是福恩都司府遗址上重建的博物馆，和福赐这边完全是一样的，有甲类也不奇怪。

    那还真是自己人。

    不管是不是甲类都是。

    “游客不太多。”

    郑云摸摸鼻尖敷衍过去。

    其实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游客，而且从来不知道，博物馆居然还有等级分类，甚至不知道江河博物馆票价高达三百五。

    三百五十块。

    这可真够贵的。

    不过如果真的要对外展览的话，这三百五块钱一定能值回票价，因为江河博物馆有其他博物馆绝对没有的珍贵文物。

    还能兼职动物园和鬼屋。

    只不过那场面过于刺激了。

    一般人恐怕只能看看托塔仙鳌和仙鹤，再看看人畜无害的寒仙，这些也都是文物，尤其是堪称活文物的托塔仙鳌。

    直接托个古塔在身上。

    普天之下应该都是独一份。

    毕竟是天宫招商引资的仙面工程，放到今天也绝不过时，票价三百五都能引来大量游客，一年赚个几千万是小意思。

    其他的就不提了。

    太惊世骇俗且危险性太高，不方便对外展示，一不小心就把游客给团灭了。

    “那纪道也不能这样儿戏，我们都是正规部门，要交换文物也有官方的对接流程，不应该这样找小推车像是来进货。”

    翟默还是看不下去。

    纪道稍有点夸张了，翟默身上有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用词多有克制，否则以纪道的言行，说他是来抢东西也不为过。

    “那不是你主动提的吗？你主动要给我小推车，我还好意思拒绝你吗？”

    纪道从另一排文物架后面绕回来，一听翟默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反问道。

    “你……”

    翟默哑口无言胸口发闷。

    “没事，我找馆长说一声，交换文物不是小事，应该走正规流程，双方达成一致之后才能开始，我们在这说也没用。”

    负责人又出来打圆场。

    同时他也点了郑云和纪道一句，他们单方面挑选文物没用，即便双方都是博物馆同事，也得博物馆长同意才能进行。

    这方面纪道确实不妥。

    福赐博物馆方面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擅作主张挑起文物了，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信心，笃定福赐这边一定会点头。

    “我也找找领导。”

    翟默也点点头拿起手机。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不找领导明显是不合适的。

    “可以。”

    郑云轻叹口气，这事果然没那么容易，牵扯越来越广，搞得越来越大了。

    要不是那熏炉确定和神鬼有关，而且纪道非常认真地说想要把熏炉带走，郑云真的不想闹这么大，也不想出这风头。

    徐老应该能给他们兜住。但郑云总是有种不详预感，这边整得事情越大，徐老那边要的东西就越多，甚至徐老巴不得他们搞的大点以便提条件。

    如果徐老能看到这边。

    那他或许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出整出来之后，闹鬼的事情彻底没人在意了，关注点全放到交换文物上，仙门肯定安全了。

    “你们博物馆的东西也就一般，整得和稀世珍宝一样，好像我们换不起似得，真是庙小……”纪道对翟默冷哼一声。

    “纪道，别什么话都乱说。”

    郑云阻止他继续往后说。

    纪道的胆子真是够大的，文物局都敢用庙小开头的成语描述，但他每说一句，江河典当行这边都得多付一点代价。

    “就是嘛，转了一圈也就这几件东西比较珍贵，我们还能换不起你们的？”

    纪道低声嘟囔一句。

    天宫什么东西没有，用天宫古董给当代监仙司主换点神鬼手段，这事都不需要去祖坟询问诸位祖师，他们指定会同意。

    既然会同意。

    那还不是随便挑。

    天宫上下多得是不涉及神鬼之物的奇珍异宝，能摆到展柜里的文物也多得是，其中不乏在正史上大出风头的物件。

    你福赐是有仙门的都司。

    我天宫还是有仙门的道场呢。

    这是给仙爷换东西，他巴不得多换几件，但福赐博物馆这边根本没多少可换。

    “对，徐老没说这事，我也刚知道，是江河博物馆，福恩市晋槐路那个。”

    翟默打着电话看了纪道一眼。

    但他话音刚落，听筒那边却稍稍沉默，过了几秒钟才继续传出声音，但却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询问：“你问问，福恩市所在的都司，在明朝是叫西境都司吧？”

    “问？”

    翟默疑惑看向郑云。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这不是稍稍一想就能回忆起来的一个历史常识吗。

    “是的。”

    郑云的脸色就微微变化。

    之前和徐老交流，对方这块姜实在是太老，郑云完全没有套出任何信息，只是明里暗里感觉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

    现在这个问题一出，郑云才发现，其实江河典当行的特殊是摆在明面上的，哪怕福赐这边的文物局领导对福恩市的情况不熟悉，也能直接凭借学识看出问题。

    西境都司统御无尽航路西航线沿途所有都司，这种重地的旧址上有一个博物馆，但这个博物馆却是在体系外的。

    换言之。

    江河典当行看似低调，开在老街角落默默无闻，但实际上，他在另一个圈子堪称招摇过市，从始至终就没有低调过。

    养父看似是个和蔼的修表老头，背地里却完全不是那回事，风头也大得很，白胡子被吹得乱飘，走路都得带点风……

    “好，行。”

    翟默放下手机，表情古怪地看向郑云：“领导说他做不了主，让等等。”

    “可以。”

    郑云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给徐老发出短信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以无尽航路传输短信的速度，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具体用什么东西来换。

    过一会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是一件什么东西？”负责人也放下手机，在等待期间指向文物询问。

    纪道随意挑能说的说了说，然后又去文物架边上转悠，继续挑选要拿的物件。

    他一共挑出四件半。

    其中那鼎黑铜熏炉是最关键的，此物确实和神鬼手段有关，是获取一种神鬼之物的关键器具，而且此法的级别还不低。

    之后就是一个刻有镇妖司纹路的特殊镂空铁球，球体外部外有六把锁环环相扣，当中锁着一个四方的黑铁盒子。

    这个盒子末端和锁相连，只要试图开锁解球，铁盒子上的锁就会自行打开。

    这个结构让博物馆方面不敢胡来，没人知道铁盒子里有什么，暴力破拆也不可取，只能用现代设备扫描里面的情况。

    结果是里面有个蛋。

    文物标签上写的清清楚楚，连透视图都展示出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鸟蛋。

    博物馆认为这个鸟蛋早就死了，文物出土都几十年了，鸟蛋不可能活到今天。

    但纪道还是要这个铁球。

    第三四件疑似和浮城有关，最后半件却截然不同，是一把青铜尊盘，但纪道只要尊盘的嵌合底座，不要这个尊盘本身。

    碍于翟默等人，纪道没有详细解释这些东西的作用，只说必须将他们换走。

    他把指挥使的近千文物全看了一遍，只对这四件半感兴趣，还有很多东西他也认不出来，同时也有一定走眼的可能性。

    因为他唯一的参考资料，就是天宫那些插图都志怪画风的古籍，相似的东西太多，他入世又没几天，积累还是不足。

    储藏室是座宝库。

    今天能检出这些物件，过段时间就能有别的发现，要是经常来转转就好了。

    等了一段时间。

    郑云的手机首先震动。

    是徐禹发来的一条短信：

    “交换储藏室的未展出文物可以，你想要什么就去挑，我给你特批个通道，你拿东西去文物局签个字就可以带走。”

    “你开一次口不容易，我也不需要你交换什么，还另外多送你一样东西。”

    “前段时间你问过的南泽古城遗迹，东西方达成协议，除了这个遗迹所在的本地探险队伍外，每方最多只能派遣四个考古队进去，以免太多闲杂人等进入遗迹，误触一些机关陷阱再酿出上次的惨剧。”

    “我这里有一个队伍名额，挂在我的名字下，这次也额外送给你了，但这个不是白送，文物局要一件遗迹里的东西。”

    “你对这个遗迹很感兴趣，老头我在局里舌战群儒，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一个位置，反过来只要一件东西不过分吧？”

    “具体时间是在下个月月初，你从W-07到E-07，现在动身都会迟几天，拿了文物就往回走吧，等你回来再细聊。”

    “……”

    郑云陷入长久沉默。

    他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徐禹和翟默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段位，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徐老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番话说得好听。

    真是让人差点就信了。

    但郑云也从李西雅和凯德斯特那边听说过，西方探险队探索一个神鬼遗迹，动辄就是数年甚至数十年都没有丝毫成果。

    东方考古队也差不多。

    大型遗迹的探索周期很漫长。

    但徐老开口就要遗迹里的一件东西，基本上也不考虑什么周期不周期了，就这一次机会，必须一次成功探明遗迹。

    嗡嗡嗡。

    翟默和负责人的手机同时震动，翟默立刻拿起手机查看，一眼过后也同样沉默，片刻后才语气古怪看向纪道叹气：

    “你想要个什么样式的小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