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一行人在湖边树的荫下等候，两条冲锋皮筏艇从湖对岸驶来，在湖面划出道道涟漪，拖着尾浪迅速抵达他们面前。

    “又见面了，郑云。”

    李悟穿着救生衣下船。

    “你们先搬东西，李悟，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郑云招呼虎子等人一句，然后将李悟拉到一边，打算详细问问情况。

    “我也有这个打算。”

    李悟表情严肃点点头。

    但沼泽区没有一寸净地，到处都是无底淤泥，二人只能沿着一根腐烂树木，小心翼翼往深处走，蹲在一群雨林植物中。

    “这些木棺出现得蹊跷，我们很早就来了这里，眼睁睁看着木棺从水下飘上来，时断时续，每隔几分钟飘出一个。”

    “我们开了很多木棺查验，里面的尸骸基本相同，根据故博的历史老教授说，这些尸骸脸上的面具，也有不小问题。”

    “除此之外，湖里还飘出不少乱七八糟的诡异物件，我们已经打捞收集到一处，其中一些一看就不是陪葬品。”

    “很多年轻同事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多少有些负担，好在这是大白天，直升机把水雾吹走，湖面可视距离良好。”

    李悟刚蹲下就低声开口，给郑云大致介绍当前局面，说着说着忽然伸手指向湖面道：“你看那边，又飘出一具木棺。”

    郑云跟着他看去。

    湖水浑浊不堪颜色黑绿，犹如一汪无底死潭，此刻在湖中心，一连串气泡从深处浮出，持续几秒后突然钻出一具木棺。

    木棺表面腐烂。

    还粘满了黑色淤泥。

    旁边刚好有条救援艇，船上的同事已经见怪不怪，抄起捞网把目光轻轻推开。

    这一幕确实诡异。

    湖底一定存在问题。

    郑云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事，他问的是被困人员的情况，但李悟的第一反应却是介绍木棺，说话时还开开年轻人的玩笑。

    “我们没人被困对吗。”郑云眺望湖面四周，整个湖已经被故博控制，头顶直升机飞来飞去，四面八方都有人赶来。

    看不到西方人。

    用炸药的那队探险者，搞不好已经被故博控制，指不定抓到什么地方关了。

    “其实有，我们在二号古城区的同事，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地下空间，一直在周围探索，但此地情况就类似古墓。”

    “密封空间被沼泽埋着，一旦打开就会全部毁掉，稍微一个口子都不行，所以我们的同事只是在上层附近探索。”

    “但不是在这里。”

    “而是在另一个入口。”

    “那队西方探险者在这边用炸药的时候，我们的同事也受到了影响，地陷牵连到那边，确实导致几个同事被困地下。”

    “但那边有我们一整个故博考古队在，这点事不算大事，根本就谈不上救人，直接打下去往深处继续探索即可。”

    李悟露出笑意低声道。

    “果然是这样。”

    “那西方探险队呢？”

    郑云点点头，这边有故博考古队在，但从头到尾都没见，也不来主持这边的‘搜救工作"，原来是在另一边抢进度。

    “不知道。”

    李悟忽然摇头，表情也变得严肃，伸手指向湖面道：“这个探险队的营地就在湖中心，地陷之后整个营地都没了。”

    “没了？”

    郑云稍稍一怔。

    “是的，这个营地在地陷初期，整个掉进封闭空间，后来淤泥湖水灌进去，这队探险者也没有和木棺一起浮上来。”

    “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一开始还有时断时续的信号能定位，后来彻底没了。”

    “这事也相当诡异，我们同事见过这队西方探险者，他们有三十四个人，哪怕地陷也不应该连一点信号都传不出来。”

    李悟轻叹了口气。

    西方探险者同样装备齐全，他们有炸药有应急设备，就算被困在沼泽深处，也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救援人员。

    现在这个情况，唯二的可能就是，这队西方人失去了活动能力，连用对讲机求救的能力都没有，或是信号被隔绝了。

    后者的可能性不高，此前孙老也遇到相同情况，在地下古城深处失去了信号。

    但那是在地下深处四十米，同时有三层地下水道，至少四道石城墙隔绝信号。

    还是得优先考虑前者。

    这队探险者已经死亡，不是死于炸药过量，就是死于某一种未知的危险。

    “合着你刚才说的是他们？”郑云哭笑不得，失去定位信号的是这队西方人？

    “他们失去信号，我们不也得失去吗？总不能不一样吧。”李悟笑着摇头。

    “所以我们的真正任务是什么？营救这些西方人？”郑云继续询问道。

    “你也不知道？赵求福前辈什么都没说，我实地过来之后才得知真相，还以为是等你过来，由你布置任务展开工作。”

    李悟也稍稍一怔，他真不知道任务，但没想到郑云居然也不知道任务？

    “……”

    郑云沉默。

    这些老狐狸。

    不过细想也确实是，这个地方已经塌陷，虽然直通地下空间，但结构不明危险性太大，同时也没有自己人被困地底。

    他们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人的性命当赌注，去营救那些西方探险者。

    最起码这命令没法下。

    所以老狐狸什么都没说。

    他们调来自己和李悟，让自己带队来这边实地查看情况，具体做些什么，是否要营救西方探险者，让郑云自己做决定。

    如果这边能下，那就可以从这个入口进去探索，顺带看看能不能救几个人。

    “徐禹前辈他们的目的地，是另一个入口吧？这段时间有没有西方人来营救他们的同伴？”郑云起身走向皮筏艇。

    “第一个问题不清楚，第二个问题不好说，倒是有西方探险者在路上，但未必是要救人。”李悟摇摇头起身跟随。

    “算了，前辈们的打算我们摸不透，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有潜水装备吗？”

    郑云不再多想。

    “你不会是想从这里潜水下去吧？这里非常诡异和危险，你看，湖面上又浮出一具木棺。”李悟表情微变指向湖心。

    “看看再说。”

    郑云走上皮筏艇。

    两条皮筏艇立刻开动，带着郑云一行人，朝着湖对岸的考古队临时营地驶去。

    路过湖心时。

    皮筏艇稍微停了一刻，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具腐烂木棺从湖底忽然浮到湖面上。

    “这湖底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些木棺一具一具往上浮。”小胡后背有点发凉。

    “难道地下古建只裂开一个缝隙，这些木棺排着队伍，和香肠似得一点一点往出挤？”虎子语出惊人提出自己的猜测。

    “虎子。”

    胡锐华拉了虎子一把。

    这种时候怎么能胡说八道。

    “其实有一定可能，我们初步测算了一下，灌入地下空间的水量十分庞大，但水流量却不大，灌了很长时间才灌满。”

    李悟笑着给虎子圆场。

    “故博的教授是怎么说的？木棺里的面罩是什么来头？”郑云忽然询问。

    “故博曾在过往的考古工作中，发现过几次类似的面罩，不是金银就是珍贵玉石雕琢，可以通过面罩纹路大致判断。”

    “这次的情况稍有不同，面罩上的纹路模糊不清，但可以做出几种猜测。”

    “这些木棺内的人，可能是南泽古城军营内的特殊兵卒，死后下葬有某种诡异仪式，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出现过数次。”

    “第二种可能是，南泽古城有特殊规矩，这些人可能是犯了某种错误，这些面罩是某种刑罚或烙印，死后一起下葬。”

    “第三种可能则是，这些人立了功，这种面罩陪葬入棺，是一种荣誉嘉赏。”

    李悟简略说了说。

    “骸骨上有没有什么发现？”郑云眉头微皱，李悟这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南泽都司府的灵位塔，还有那个虎沼营。

    虎沼营是南泽古城特有的军营，或许它同样有一些特有的赏罚和下葬规矩。

    而灵位塔内只有灵位，一具尸体都没有见到，此地却存在着大量诡异木棺。

    或许木棺里的这些骸骨，就是灵位塔里那些兵卒将士的遗体，而这些疑似银合金的面罩就是一种和灵位塔相同的嘉赏。

    当然也不能排除。

    这些面罩其实是一种防腐手段，或是某种神鬼手段，甚至连带整个木棺，都是一种类似深海浮城里群船列阵的手段。

    自己走过不少神鬼险地，现在也算是经验老道，有无数前车之鉴，让他们不得不防，或许这些木棺也另有隐情。

    可惜纪道不在，要是让纪道过来，或许有机会能认出这些木棺面罩的来历。

    但纪道此时，估计正在坐船前往-06的路上，独自一个人漂洋过海……

    “骸骨上没有仔细研究，考古队有专项规定，类似这种情况下突然发现的骸骨，不能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查验。”

    “但大致看了看，所有骸骨基本都是中年人，是兵卒或海卫的可能性较大。”

    李悟继续解释道。

    “嗯，上次我在都司府内部，发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灵位塔，里面祭奠着不少灵位牌，都来自一个叫虎沼营的军营。”

    郑云将情报分享出来。

    “虎沼营？这个我还真知道，我们之前在南泽古城的东城墙内部，也发现过这个虎沼营的线索，但对它知之甚少。”

    李悟略微惊讶但没有多问。

    “那故博对东城墙内部的祥瑞瓷瓶怎么看？那些祥瑞寓示着什么？”郑云道。

    东城墙的城楼在故博考古队的控制之下，那个城楼高于沼泽，里面应该保存着不少文物，但此前可能被西方人探索过。

    “祥瑞瓷瓶？你是指那些描绘着古怪图案的瓷瓶是吧，那些瓷瓶不止一种图案，在故博内部也有许多种猜测。”

    “一种是说它是预言，代表南泽古城军民早在灾难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灾难必将发生，而且全城上下持乐观态度。”

    “另一种可能是，南泽古城在灾难发生前异象频生，山里不时有极光、彩霞、巨响等自然景象出现，作为地域特色。”

    “第三种则是……”

    李悟继续滔滔不绝讲解。

    “李哥，咱能不能说得简略点，只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我听得头都疼了。”虎子小声抱怨一句，这位李队太能说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一种，南泽古城全体军民都知道有事要发生，但他们不能走也不想走，必须要死守到最后一刻。”

    “故博的队伍其实进过古城地表，还在一个府衙内找到了一本户籍，记录着一个区的所有户口，而他们无一例外……”

    李悟丝毫不恼，笑着加快速度解说，但这句话还是没说完就被郑云打断。

    “全是军户。”郑云轻叹一声。

    这个情况他在无海仙洲就已经得知，而且后来大明还去无海仙洲征过兵。

    “是的，南泽古城上下接近百万百姓，所有人全都是军户。”李悟点头。

    “什么意思？”虎子一愣。

    “不知道，明朝每个地方的军户制度都不同，但此地最有可能的是，军户上的人家，世世代代都有儿孙入伍参军。”

    “只要大明征兵。”

    “有多少就要入多少。”

    “哪怕全家绝后也得应征。”

    “这不是一座普通古城，而是一座都司重城，城内全民皆兵，所有人家都是军户，闲时安居乐业，危时全数入伍。”

    李悟语气严肃。

    众人都稍稍沉默。

    郑云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但他其实也不能理解，大明到底为什么要在南泽建设军户城，他们到底守着什么样的关卡。

    大明在东航路没有敌人。

    除非敌人在内，这是有大明叛孽想屯兵造反，亦或者这个敌人不是人类……

    “为什么？”宋婉小声询问。

    她这句话一出，场中所有人都看向郑云，就连李悟都看向郑云，似乎郑云一定知道真相，能给这个问题提供回答。

    大明究竟在防什么？

    最后到底防成了没有？

    “看我做什么，我不知道，换衣服吧，我们下去看看。”郑云摆摆手。

    “郑云，你真要下去？”

    胡锐华也出声劝了一句。

    “怕什么，如果这些木棺里是虎沼营的兵卒，那他们应该都是大明英烈。”

    郑云摇头更换潜水服。

    具体是什么情况，必须要下去看看才能知道，而郑云有种强烈直觉，这个地方有南泽古城的真相，至少有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