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航路

96.天地大劫覆灭人间

    地坑底层光线幽暗,漆黑木梁横竖交错相互堆叠,霉菌丛生的阴影死角中,无数妖魔邪物凭空幻化,抬头窥视上方。

    道道光线照进此地。

    从夹缝中隐约可见。

    盏盏样式古韵的灯笼从高处坠落,犹如坠入水中,从木梁缝隙间缓缓飘下。

    与灯笼同时飘落的。

    还有大量邪物的尸体。

    那些尸体一具接一具,犹如下雨般不断落下,又在坠入漆黑阴影后,极其诡异地自行消散,仿佛与深渊重新融为一体。

    “都给道爷死!”

    “吃道爷一道杖!”

    “你这邪物也敢靠近仙爷?”

    若有似无的吼声从远处响起,在墙壁间不断回荡,连绵不断传入地坑最底层。

    每逢吼声出现。

    便有一股仙光猛然亮起,无孔不入钻入木梁缝隙,把地洞底层照得仙韵十足。

    刚幻化出的邪物表情木讷,抬头看着这些景象,任由仙术光芒映在脸上,倒映在毫无生气的瞳内,身体却逐渐完整。

    在幻化完成的那一刻。

    这些邪物齐齐动身,带着一股死气朝上方冲去,不管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对它们毫无影响,哪怕尸体就落在身边。

    随着它们不断向上。

    眼前光芒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某一刻,它们钻出缝隙直视光源,却见一个光头胖道士带着种种法宝,独身站在木梁上,与漫天邪物激烈对杀。

    他左手持一把仙玉祥云纹道杖,右手捧一顶无盖四方仙铜鼎,腰间挂着冰锥御妖仙蛊,脖颈挂着仙道逍遥清咒牌……

    此人全身戴着大量法器,脖子上、手腕上全堆得满满当当,加起来至少几十斤,比古玩市场兜售工艺品的老头还多。

    阵阵笑声如雷贯耳。

    那笑声中夹杂说不清的畅意,蕴含着道不明的快感,仿佛一夜暴富的拆迁户,去街边购买鸡蛋灌饼要加五六个鸡蛋。

    仙光连绵不绝。

    仙术层出不穷。

    胖道士脸上挂着笑容洋溢,就兜着满身法器,晃晃荡荡悠然自得,沿着复杂木梁间左右跳跃,迎着众多邪物不断往下。

    “尔等邪物受死!”

    “溟山降鬼?吃道爷一杖!”

    “清河水妖?也给道爷死来!”

    胖道士左右开弓,手中法宝连连催动,种种神鬼仙术接连使出,放出道道仙光鬼影,所到之处镇得邪物无所遁形。

    嗡!

    大量邪物被瞬间抹杀。

    唯有场中那所谓的溟山降鬼与清河水妖能逃过一劫,各使神鬼手段左右同时朝胖道士袭去,角度刁钻叫纪道难以防范。

    “给道爷死!”

    纪道丝毫不惧,将那道杖往木梁狠狠一刺,腾出手来伸入衣袖,掏出仙品法器数枚,劈头盖脸朝那溟山降鬼身上扔去。

    溟山降鬼身高一丈,穿着一身古东方盔甲,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却有一股股若有似无的黑雾从盔甲的缝隙间溢出。

    只要它一动。

    那黑雾便大量逸散。

    此刻正在斗法激烈时,溟山降鬼手持丈八长茅猛然袭向纪道,所到之处便是黑雾滚滚,好像盔甲下没了肉身只有黑雾。

    纪道也不敢触碰那黑雾,只因那黑雾本是溟山鬼虫,降到活人身上便夺取其身,吞噬其魂,叫人死而不僵非人非鬼。

    几枚法器转瞬即至。

    其中一道在半空炸裂,化作一股青色火流,把迎头而上的溟山降鬼全身包裹,连黑雾带盔甲,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另一边的清河水妖却非同一般,此妖身长两米,长得细头细身,还有披肩长发,猛一看就像不慎溺水的古时女子。

    但那只是其一。

    这水妖的本体足有十来米,长得恶心至极,仿若溺水女子的前躯只是诱饵。

    纪道本想用黄匣仙蛊,把此妖给御了,但一想到此妖容貌,搞不好会把仙爷恶心到,于是便不再多想抄起道杖猛打。

    嘭嘭嘭。

    仙玉道杖神妙异常,除却种种神通外,还分阴阳两面,阳面朝上时道杖轻若无无,反转让阴面朝上时却重达千斤。

    纪道以阳面朝下,对着清河水妖的脑门几道杖下去,当即把那披肩长发打了个血肉模糊,却见那长发下全是毒疙瘩。

    嘭嘭嘭!

    又是几道杖下去。

    盘踞八百里清河,谋害无数渔夫的水妖,被道杖直接打得显露原型魂飞天外。

    “好死,还有谁?”

    纪道畅快一笑,抬眼扫视地坑八方,只见阴暗处窸窸窣窣,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一刻不停,幻化而出后立刻现身。

    这一句还有谁吼出去。

    四面八方冲出的邪物反而更多,密密麻麻足有数百,看得人脑仁都隐隐作痛。

    “真是一群不怕死的。”

    纪道眼皮稍稍跳了跳。

    道爷已经如此凶猛,十几种仙术加于一身,战无不胜威震八方,居然还敢来。

    这不是打道爷的脸吗?

    仙爷就在上方观战,要是看到这一幕,对自己的实力产生质疑又该如何。

    “来的好!”

    纪道咬咬舌尖,硬着头皮主动迎战,兜着满身法器,叮铃桄榔往木梁下跳,主动跳入下一层,独身站在数百邪物中央。

    冷眼扫视四方。

    从背后取下法宝。

    他背上一直背着一根巨大的‘玉毛笔",这毛笔怪异异常,笔头和笔杆居然相同长度,与道家的拂尘有些许类似。

    这毛笔是实实在在的仙术,一去定人生死,虚空一字就能咒杀对手,多数人连笔画最简单的‘一"字都坚持不住。

    此法关键不在毛笔本身,而是毛笔所沾染的墨汁,那墨汁才是核心手段。

    墨汁无形无色,既非气体,也非液体,更非固体,就囤积在毛笔某处却遁匿虚空,任谁随意翻找都找不见墨汁。

    毛笔尖平日也是白色。

    干干净净可伸手触摸。

    但只要一笔挥洒出去,笔尖顷刻间就会变黑,大量墨汁不知从何处涌向笔端,只要轻轻一甩,敌人便瞬间魂飞魄散。

    不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是任何妖魔鬼怪,都触之即死。

    完全无法防范。

    过程堪称无解。

    哪怕纪道也不知毛笔原理,只知道它的来历一言难尽,是江湖上一个邪门老道研究而出,还用此法开宗立派当了祖师。

    邪门老道前半辈子光棍一条,六十岁才悟出此道,但好色本性难改,于是立下门规,想拜师要送黄金百两与女子一位。

    从此处也能看出。

    这老道没什么见识。

    一道仙术只要黄金百两就外传,比门口的大白菜还便宜,要是海卫早些知道,拉船金子给他买断,省了后续多少冤案。

    不过冤案与老道无关。

    因为老道不挑,对那女子一位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是个女子即可,年轻的要、年老的也要,出身青楼都来者不拒。

    有人绑良家少女上山拜师。

    老道尽数收下,但若少女不愿跟他,他就悄悄开了山门把女子送走,还给些盘缠当做路费,对外则说是把女子杀了。

    老道没害几人,但他这种收徒方式却遗害无穷,众多徒弟学成之后为非作歹,最终引来海卫注视,把满门全数清剿……

    数百年后的今天。

    纪道在绮离诡梦中,取出这杆毛笔抬手一挥,笔尖变黑将墨汁直接甩出。

    哗。

    毛笔虚空写出个一字。

    周遭大量邪物躲闪不及,被墨汁沾染身体,不到一个呼吸就七窍流血暴毙。

    “哈哈哈,都死!”

    纪道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双手握笔大开大合不断挥洒,犹如在公园写字的老大爷,却把墨汁撒得到处是还不收拾。

    墨汁堪称无穷无尽。

    只要挥舞就源源不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纪道站在场中,毛笔四处潇洒挥舞,居然在此刻开始默写诗文。

    就在此时。

    一抹灰影激射而来。

    纪道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那灰影的真容后,当场大惊失色吓得双手一抖。

    只因那灰影也是仙术。

    若是中招也必死无疑!

    而且这灰影不是寻常仙术,而是一个活物仙术,它是活的,能自己动,并且刀枪不入,墨汁道杖都不可能打死它。

    “仙爷,救我!”

    纪道撇下毛笔立刻后撤,双脚在木梁上一点,便身如游鱼朝上方迅速钻去。

    在纪道头顶三十米。

    贴着岩壁的真空区中。

    此地灯火通明毫无视线死角,二百阴兵一点一点向下摸排,人人手里都有一盏灯笼,源自考古队潜水服自带的探照灯。

    地坑上下三十米。

    所有木梁全都有阴兵。

    原本诡异阴森的地坑,在此刻甚至有一种宫殿楼宇的质感,仿佛皇帝遇刺,二百内卫挑灯搜查,烛火如龙连绵不绝。

    氛围也和下面完全不同。

    纪道单枪匹马在下面以一敌多激情出手,郑云却号令阴兵控制地形群殴清杀,脸上没有表情,整个队伍都没有声音。

    听闻纪道求救后。

    郑云一言不发派鬼将接应。

    人鬼将也是同样情况,凡是出自镇鬼司的仙术法宝基本全能用,其他地方的仙术不熟悉,但教一两句也可以使用。

    鬼将同样全身仙术,比纪道稍差一些,也差不了太多,但鬼将就镇定稳重得多,从不像纪道,求着自己想去过过瘾。

    两尊鬼将立刻行动。

    朝纪道方向猛然冲去。

    郑云挥手让所有阴兵停止动作,齐齐盯着纪道方向,能把纪道逼得求救,敌人一定极其强悍,必须要做足万全准备。

    万一又幻化出一个仙轿。

    那纪道和鬼将加起来都敌不过对方,必须让所有阴兵一起出手,仙术和触手连绵不绝持续袭击,才能起到压制作用。

    郑云自己也盯着下方。

    他一直都能看到纪道。

    因为纪道不傻,他深知自己带的几种仙术,还没有达到纵横绮离诡梦的程度,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仙爷出手营救自己。

    仙爷手里可不止是几道仙术,而是几十道仙术,还有整整二百个能用神鬼手段的阴兵,且其手段都与仙术只差毫厘。

    这火力猛得吓人。

    比他一个人强上百倍。

    于是他虽然杀得高兴,却没有杀红眼,时刻让自己保持在郑云视线中。

    郑云也看了全程。

    在这绮离诡梦时间越长,就越是让人涨见识,因为诡梦讲故事能让人身临其境,比纪道用嘴讲得要精彩刺激得多。

    就比如那仙术毛笔。

    纪道说得神乎其神,郑云却隐隐有些猜测,毛笔的墨汁,搞不好就在毛里。

    那毛笔的毛,可能是某种动物的毛发,甚至毛笔就是其皮其骨,墨汁藏在毛囊里,平日不会溢出,往出甩才能甩出。

    本质也是一种毒。

    和阴鬼俑差不太多。

    但适用性可能比阴鬼俑的神经毒素强,也不需要非得在水里接触传播。

    “仙爷,快叫阴兵动手吧!”

    纪道再次出声求救,哪怕鬼将已经到他身边,但三人还是敌不过那灰影。

    “立刻躲开。”

    郑云出声让三人躲闪,同时抬手一指,指尖跨越三十米距离直指灰影。

    纪道鬼将听闻此言,立刻朝三个方向飞速逃离,纪道甚至连头都顾不上回。

    万一跑得晚一点,二百邪物齐齐出手,那毁天灭地的攻袭可不是一般人能抗,他们不是仙轿,瞬间就会死亡。

    轰。

    三人闪开的同时。

    漫天术法已经到场,所有阴兵都是郑云的左膀右臂,将手段扔向郑云所指的方向,仿若他有二百头六百臂般如臂指使。

    他这一指毫无杀伤力。

    但手指之处灰飞烟灭。

    二百术法精准轰向灰影,眼缭乱的异象从四面八方聚于一点,郑云还没看清那灰影的真身,它就被大量术法淹没。

    一时间。

    场中异彩纷呈。

    光影明暗交织。

    鬼哭尖啸不断。

    这一手犹如铺天盖地的大海,而那灰影则是海中蜉蝣,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给道爷死!”

    纪道在逃跑途中哈哈大笑,他没回头也知道那灰影必死无疑,因为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背后惊天动地的声势。

    太吓人了。

    瞟一眼都能震死人。

    他这下算是亲身感受了一场那仙轿的第一视角,还真不是一般仙人能抗。

    犹如天地大劫要覆灭人间。

    那铺天盖地的神鬼手段,从整个地坑上方直接往下压,毫无死角可躲,毫无缝隙可钻,没渡过天劫的人见了都要吓尿。

    “还有多深?”

    郑云平静收手询问。

    “应该还有四五十米,我刚才隐隐约约看到仙轿了,仙轿被触手卷到底了。”

    纪道立刻回复。

    “小心一些,继续往下。”

    郑云点点头让大部队继续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