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在夜幕中的群山，在这一瞬尽数被照亮，炙热仙风从仙光源头骤然生出，席卷四方山林，压得无数草木向后倾倒。

    山间再无寂静。

    仙术威能吞没八方。

    郑云纪道从未见过如此声势，只能看到前方，在这座小山头制造的阴影外，寻常山林被仙光照得刺目晃眼犹如仙境。

    只是片刻。

    山林中的草木枝叶急速干枯，在璀璨白光下无火自燃，仿佛仙神降下天威。

    “停。”

    郑云迅速下令。

    他们已经不能再继续往前跑，因为身后这个小山头的高度不足百米，用山体阻挡仙光，制造出的安全阴影也面积不大。

    边界就在前方几十米。

    外面的璀璨白光，把阴影衬得更加昏暗，明暗交界则有一种不真实的质感。

    一旦走出边界，他们也将暴露在仙光之下，也会受到仙光的无差别袭击。

    “这劲比之前还大。”

    纪道忍不住好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仙光冲天而起在云霄间散化。

    “之前是将仙玉俑扔入地坑深处，情况和这次不同。”郑云也回头眺望。

    仙玉俑实在是神奇。

    其实郑云完全无法看出，仙玉俑本身究竟有没有发光，因为虽然四面八方的事物都被照亮，但他们却看不到‘光束"。

    空中没有光束。

    像是无光之光，只有光源和被照亮的事物，中间缺少了光束和传播介质。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从仙玉俑碎裂的那一刻开始，四面八方就被一种不存在的光照得明亮刺目。

    另外这种光的颜色也非常古怪，郑云甚至分辨不出它是什么颜色，只知道被照亮的事物，都呈现一种很璀璨的白色。

    同时又有些模糊。

    存在一种颗粒感。

    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也难怪古人会当成仙术。

    郑云也不敢妄言仙玉俑的原理，因为他不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大学学的不是这方面，而且日常生活中也难以接触。

    他对这些东西的认知只停留在‘手机电脑的辐射，可以在累积照射一千年后杀死一根草"上，确实没办法给出猜测。

    但也大差不差。

    古人这一手仙玉俑，虽然从制作和制式上，都透着一股神神叨叨的古韵，明明只是一种矿石，却雕刻成了仙人模样。

    搞不好在使用前，古人还会给仙玉俑搞个祭祀仪式，沐浴更衣抬轿请出。

    而结果却超乎想象。

    可能是纯粹的辐射武器。

    比当代武器也差不了多少。

    说起此事，古人其实远不止这点手段，纵观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仙术，古人堪称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还没有丝毫限制。

    许多仙术只是套着一层神鬼手段的皮，如果揭开表面细究其内核，所见所闻则让人细思极恐，头皮发麻夜不能寐。

    也可能是郑云多虑。

    但他始终认为，古代仙术和现代科学间，隔着一层虚无缥缈却永远无法互通的面纱，如果把眼睛贴到面纱表面窥视。

    只见在仙意缥缈神鬼莫测的玄学下，居然能隐隐约约看到生化毒素、生物武器、高能辐射、病毒细菌……的影子。

    先不谈真相如何。

    起码看起来很相似。

    甚至一些东西无法用分类法进行分类，无法用现代科学进行解释，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个绮离诡梦，究竟是什么东西。

    古人在这条神鬼仙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不仅是现代科学有些无法追上，甚至就连当代的道德观念也完全追不上。

    实在是骇人听闻。

    在数百年前的古代，古人就已经在使用这些堪称禁术的手段，而且种类繁多分支无数，体系分支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完全没有所谓的‘道德"限制。

    唯一的限制掌握在监仙司手中。

    因为神鬼本身就是最大的限制，在古代的特殊文化观念下，神鬼一词要比‘道德"大得多，甚至完全没有更大的词。

    神鬼限制就是最大的限制，监仙司对神鬼手段极其克制，同时又毫无克制。

    在人间大禁特禁。

    在战场又无所不用。

    只能说古代大明国情特殊，神鬼手段在历史上，也有它自己该有的位置，虽然细思极恐，但存在的就一定是合理的。

    神鬼手段取自无尽航路堪称无垠的神奇自然物产，又在神鬼世界观下穿上仙术的衣物，被古人用纯粹的经验学所控制。

    真是极致的经验学。

    极致到堪称极限，所有仙术成果都是在古人无数次经验和归纳总结的产物。

    古人很可能完全不了解这些仙术背后的原理，但他们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打算理解，完全没必要理解，也没时间理解。

    无尽航路太大了。

    大明亲自打开无尽航路的大门，在探索初期，堪称无数的物产被同时发现，各地都有数不清的‘神鬼悬案"频频发生。

    监仙司人手不足，一桩神鬼悬案只能派出一队秘卫前往调查，要在短时间内查清前因后果，并把神鬼物品带回监仙司。

    不论多诡异的悬案，记录在古籍里的，也就几句高度凝练的结论，但最终还是攒出一个占地面积让人惊叹的藏经阁。

    后续有人想研究某种神鬼手段，也只能从字里行间找点前人经验，要是记载较多还好办些，记载稀少就只能继续摸索。

    和经验医学比较近似。

    在一次次尝试中累积经验，在几百年间，硬生生摸索出使用的忌讳和规律。

    没时间研究，也不需要进行研究，只要能用就使劲用，不论外部环境威胁还是内部人手不足，都共同导致这个结果。

    大明数百年历史，只能留下一座极致的经验学宝库，蕴藏无数神鬼玄学著作。

    如果再给大明几百年时间，或许结果会有些不同，可能大明会与当代科学接轨，让这座宝库彻底展现它的无尽潜力。

    可惜没有如果。

    大明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肩负着第一批人类探索航路的责任，承担着某种未知的惊天压力，可以说他们已经做得不错。

    “仙爷，那些金甲明军应该活不了了吧。”纪道仰头瞧着仙光喜笑颜开道。

    他不知道郑云在想什么。

    只知道这一次战果颇丰。

    仙玉俑虽然在山中碎裂，受限于地势限制难以传播到远处，但仙光至少覆盖了周遭几里，金甲明军肯定跑不了几个。

    “可能有些遗漏，小心些吧，仙光持续不了太久，我们要做好应对准备。”

    郑云无声轻叹让阴兵列阵。

    头顶的璀璨仙光已经有了黯淡趋势，犹如盛大烟花即将落幕，战果即将呈现。

    这里最让人细思恐极的，是绮离诡梦依然没有丝毫破绽，它还是能流畅进行运转，光影变化间栩栩如生叫人如临现实。

    仙玉俑的画面，多半是来自纪道的脑补，不知道是绮离诡梦偷得好，还是纪道的想象力够强，大脑算力也堪称顶尖。

    等待片刻后。

    仙光终于落幕。

    整片山林再次重归昏暗，借助整个山头躲避仙光的郑云众人，没有受到仙光的伤害，二百阴兵只在此前损失了几个。

    

    纪道悄然登上山头查看。

    刚刚露出脑袋他就脸色一变。

    山林间的所有树木都燃起熊熊大火，金甲明军尸骸遍地，金灿灿的盔甲躺倒在毫无杂草的山地上，视野内金黄一片。

    尸体多数七窍流血。

    皮肤发生一些诡异变化。

    山势高低不平，无论如何都存在一些无法被仙光照到的犄角旮旯，里面还有一些金甲明军幸存，但也只剩最后一口气。

    仙玉俑威力太大。

    几乎将金甲明军团灭。

    这些金甲明军犹如天兵天将，日行万里天生神力，但最终还是扛不住仙玉俑。

    再看远处的军营。

    诡梦中的军营似乎有点迟缓，这边仙光惊天已经结束，那边却刚刚产生反应，又分出一股同样规模的灯火长龙袭来。

    人数估计还是两三万。

    可见梦中军营死板教条。

    他们似乎不知道，已经派出的两三万金甲明军已经尽数死亡，居然又派出相同的人数来支援，不是让他们白送死么。

    纪道扫了一圈，确认那些幸存者活不了多久，于是立刻跑下山头汇报郑云。

    “抓探骑吧。”

    “否则此事没完没了。”

    郑云迅速做出判断，此刻不值得庆祝，因为他们只是灭杀了两万金甲明军。

    远处的军营中，至少有几十万金甲明军，很可能同样拥有仙术，危险程度远大于此刻，不是一两尊仙玉俑就能覆灭。

    抓探骑获取金玉海石。

    之后就能掌握主动权。

    纪道毫无异意，众人立刻在山林四周展开布置，做下重重陷阱等对方上钩。

    在布置和等待的期间，郑云让纪道去刚才的战场，从金甲明军身上取下几套金甲，仔细查看金甲和内部尸体的细节。

    这些金甲明军确实是古人，摘下盔甲后可以清晰看到，他们都长着一副古东方人的面容，身强体壮和鬼将相差无几。

    而且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

    仿佛他们此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此处细节郑云无法探寻，谁也不知道这些面孔究竟出自何处，究竟是历史有原型，还是祥瑞图作者随意临摹了几人。

    郑云也产生怀疑，向纪道询问，历史上是否曾经存在过这样一支，身穿金甲堪称天兵的军营，但纪道却无法回答。

    穿金甲的确实有。

    号称天兵的也有。

    但它们都没有几十万的规模。

    大明军营数量很多，根据自身特点各有名字，人数则是有多有少，一些军营人数百万，一些军营却只有区区几千人。

    金甲、天兵，有资格冠以此类称呼的，无一不是大明精锐，装备精良手段众多，人数应该很难达到几十万之多。

    此事暂且放下。

    在郑云纪道调查时，他们在数百米外设下的陷阱传来信号，有人触发了陷阱。

    二人对视一眼。

    立刻带队前往查看。

    这次他们设置陷阱用的是仙术，只要那些探骑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规则类角色，那就一定会在落入陷阱后被困。

    不久后。

    众人走到陷阱前。

    这处陷阱极为简单，纪道用了一种堪称无解的办法，用手头的手段相互配合而，设置出一套完全无法发现的机关。

    机关核心是仙雾迷障。

    此仙术能定身金甲明军，应该也对探骑有效，而查看结果也没有出乎意料。

    二十多探骑被束缚林间。

    这些探骑和金甲明军完全不同，他们全身都是漆黑玄铁打造的盔甲，几乎融入夜幕，哪怕用灯笼靠近都无法看清。

    即便郑云走到十米内，阴兵提着灯笼站在探骑身旁，他们依然看不清这些探骑，因为那玄黑盔甲可以完全吸光。

    只有借助周围事物。

    他们才能看清这二十多人马。

    纪道绕着探骑转了一圈，非常轻松地伸手从他们身上，摸出一袋子金玉海石。

    调令军营的器具到手。

    郑云立刻下令，派出阴兵往左手的山头上跑去，使用金玉海石尝试调兵。

    前后两三分钟。

    如海金光冲天而起。

    远处的灯火长龙立刻改变方向，朝金玉海石的方向而去，被他们调离此地。

    仿佛一场横跨古今的棋局。

    接下来就看自己应该如何调令，想办法潜入大明军营，看看能不能找到大明军营的兵符，彻底控制这幅山中祥瑞图。

    这应该只是个时间问题。

    只要花费时间就一定能做到。

    “仙爷，真不是我胡说八道，如果山中祥瑞只有这点本事，探骑都轻而易举被我们活捉，那也不怪南泽古城会战败。”

    纪道忽然插了一句。

    “……”

    郑云稍稍沉默。

    南泽古城拥有绮离诡梦，拥有山中祥瑞和梦中的大明军营，但最终还是难以计数的虎沼营全数忠烈，战果不太乐观。

    这是客观的历史事实。

    而从绮离诡梦的强度看，这道仙术不是当代监仙司的对手，这也是客观事实。

    纪道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这同时也代表一件事，当年南泽古城所面对的敌人，拥有不次于当代监仙司的战力。

    还不是普通监仙司。

    而是绮离诡梦限定版。

    这个结论很好得出，他们两方势力都能攻破绮离诡梦，自己等人不可能死在诡梦中，南泽古城的敌人可能也是一样。

    虽然这只代表，两方在绮离诡梦中的战力相同，但这还真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纪道说得倒是轻松，但他得知道，绮离诡梦限定版监仙司，已经相当凶猛了，不是谁都能在梦中拥有无数仙术……

    “我们先退出去吧，此地之后再来。”郑云摆摆手，没有细想此事。

    对郑云而言，探索古战场诡梦就只剩一两个目标了，彻底控制山中祥瑞图，是为了日后使用绮离诡梦，暂时倒是不急。

    所以此事缓一缓也可以。

    谁也不知道这局棋究竟还得下多久，而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中，还有一队西方探险者在附近行动，也在寻找诡梦核心。

    不如先退出去。

    南泽古城当年究竟为什么战败，这件事也可以放一放，先把绮离诡梦的真身找出，通过仙门搬回秘境才是最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