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的统计清单，除了两户造船匠，其余尽是渔夫和农民。卡莱市真的是完美的实现了马休对难民的要求。

    造船匠拖家带口，还携带了大包小包的物品，脸上饱满的脂肪完全体现不了他们的难民身份，平静地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他们就像是在郊游，或者说是搬家到新的地方，更多的是好奇，而非胆怯、恐惧。

    他们与难民格格不入的画风，引起了马休的好奇。他仔细询问后，方知他们并非难民，而是祖祖辈辈的卡莱人。卡莱议会给了他们一笔钱，然后强令他们充当难民的。他们精湛的赚钱本事，赋予了他们区别于难民的自信和冷静。只要有海，就会有需要他们的工作。无论是修船，还是造船，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多，所能获得报酬也都是丰厚的。毕竟能造海船的匠人，与石匠专家一样，都是工匠行会里的高级人才。

    对此，马休也真的是哭笑不得。他只是希望能有两个造船匠而已，并不是必须不可的。为此，卡莱议员们强行逼迫两个造船匠成为难民，他也不知该说何是好。

    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竟然能改变他人的命运，两个家庭9个人的命运。襁褓中闭眼安睡的稚嫩脸庞，还未能理解家乡的含义，便辗转到新的家园。正如同他自己一样，也只是因为帝国皇帝的一道命令，人生出现了重大转折。变化所带来的痛苦与成长，纠缠在一起，永远无法捋清楚放在天平的两侧进行称量。

    他轻轻摸摸女人怀中的襁褓，默默祝福，愿神明庇佑婴儿的一生不会被平淡之外的事情所困扰。

    难民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忐忑地站在指定的区域，排队等着领取食物。

    他们之中鲜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最年长那部分人也未被皱纹爬满眼角，粗壮的胳膊显示着他们仍然能有力气护卫家人、从事劳作。

    本应该活泼热闹的孩子们，“懂事”地待在父母身旁，捧着自己满是豁口的小碗，眼巴巴地望着散发香味的大锅。

    大多数人来自遥远的贝鲁特行省。遭遇北地蛮族入侵后，辗转千里，流浪至卡莱，又被船队运来欧若拉。他们的口音浓重、音色粗狂，不似南方人那般细腻柔和，与帝国正宗的奥斯行省的轻快口音也区别明显，但也足够让人听懂。他们肤色偏黄偏黑，倒是与南方人完全一致，毕竟都是天天在烈日下劳作的苦哈哈。

    同一个太阳，同一种职业，同一种颜色，不过是学者们的戏称。大多数热衷于军事训练、战斗、狩猎的贵族男人们，也差不多都是肤色偏深。白嫩，通常是富有女人们的特征。

    除了来自贝鲁特行省的难民，还有来自希德行省、维多尔行省，甚至还有少数来自奥斯行省和卡莱周边村落的人。

    人口成分复杂，同一家乡的人容易汇聚在一起。

    团结让有些人获得了微不足道的勇气，保护同胞的同时，又尝试欺凌弱小的团队，抢夺口粮，满足自己的口腹。即便只是最简单的一碗野菜麦粒粥，也有人从妇孺手中争夺。即便民兵就在他们周围，即便掌勺打饭、浑身伤疤的厨子看着就不像好人，他们也没有顾及。

    民不举管不究，哪怕亲眼所见，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这是流氓们的常识，也是受欺负者的常识。

    但德维尔领并没有这种常识。如此行为被视为犯罪和挑衅，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民兵的制止。胆大的愚蠢之辈，不在少数。民兵们忙碌不过来，难以维持秩序，便请求马休批准，由他们负责抓捕，让海盗们执行惩罚措施。

    得到准许的海盗们，奸笑着，争抢着，挥动手中的棍棒。繁忙的劳动，压抑了他们暴虐的本性。此时，愤怒如同洪水奔涌，尽情宣泄在罪犯身上。尖叫声、求饶声，让他们暂时得到了满足，躁乱的心也开始平静。

    险些被打死的难民罪犯们，在牧师的治疗下勉强保住了性命。至少在身上的伤痛痊愈、能够重新站立前，他们还是会重新选择当个好人。

    食物发放完毕，三位主教和民兵队长们被召集至马休身前，小杰罗的队长职位由他的兄弟杰夫暂代。

    看到众人来齐，马休开口下达自己的命令，“头一个月，巡回法庭不会在新村落召开。司法裁定和执法均由各位队长自行掌握，琢磨不定的，可与诸位牧师讨论协商。总之，一切从严，重犯者处罚加倍，聚众闹事者直接处死。第二个月，所有诉讼、司法裁定交由巡回法庭处理，民兵队只负责维持治安、执行法庭判决，教会不得参与领地管理。”牧师们心慈手软，队长们缺乏管理惊讶，他担心他们的犹豫和仁慈会造成重大混乱。所以，才明确说明，给他们一个准确的刑罚依据。

    队长们点头称是。

    安德烈等牧师，紧蹙眉头，虽觉得不妥，但并没有直接开口。至少给了他们暂时和民兵队协商的权力，而且看着就憨厚的队长们显然比马休更容易沟通。

    难民们随着所属队长渐渐离开海滩。队伍拖拖拉拉的，行进的很慢。以他们的速度，需要前往河中村，最早第三天中午才能抵达。

    欧若拉被剩下了76户渔民，和大量农夫。面相奸猾者、凶狠者，都被逐一挑选出来留下。这些人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集中在一起，方便监管。

    缺乏食物，是难民们面临最大的一个问题。但是工具和耕牛的缺乏，也同样不容忽视。尽管马休已经提前要求矮人们制作了一大批，但是仍然无法满足需要。有的难民收到了铁锹、有的收到了锄头、有的什么也没收到。因为没有耕牛，为他们准备的犁，也是最普通的轻犁，可以人力拉。

    所有这些工具，没有一件是免费的。就像马休从矮人那里采购时，需要付钱，难民们同样也需要向他支付工具的成本价。没钱的人可以用首饰品抵钱，或者记账，一年内归还。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如何评价，对马休来说，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是一项正当的生意——他需要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