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丽宫,程家别墅。
哦,现在应该改名叫伍家别墅了。
“真的吗?情况确定了?”
客厅的暖气充足,可伍媚心里一片冰凉,不敢置信地看着华勇,身子一晃,跌坐在了沙发上。
“本来老大不让我说的,…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华勇看着伍媚,沉痛地点了点头,难过道:“是的,几个专家都看过了,已经确定了。…胶质瘤,也就是俗称的脑癌……,”
伍媚强撑着身子站起身,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有其他办法?还能治吗?去国外呢?!”
“没用的,该想的办法我们都想遍了,老大…,现在病情已经到了晚期,”华勇缓缓摇了摇头,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之前就应该送他去医院的,……,老大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这也不能怪你,”伍媚心里隐隐作痛:“他就是这么一个脾气,你们劝不住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华勇垂首摇头道:“不知道,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是想去转转,他想在…,他想看看祖国这大好河山…”
说着,华勇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老大随身带着的一个笔记本,跟了他已经十几年了,是他最重要的东西。那天偶然间我翻看了一眼,所以,我觉得现在把它交给伱,应该比较合适。”
说完,把笔记本放在了伍媚手上。
“这…,”伍媚捧着笔记本,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伍媚姐,你多保重…”
看着伍媚难过的样子,华勇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擦了擦眼角,迟疑了一会,伍媚还是翻开了笔记本。
………
1997年7月2日,昨天是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日子,就连我们这些身在他乡的游子也能感受到那份荣耀!今天小伍想去黄石公园玩儿,被我婉拒了,她一定猜不到真正的理由,此刻的我拮据到连路费都成了问题。
………
1998年9月12日,今天去面试又吃了闭门羹,不知道是1997年金融危机导致还真的是亚裔在美国就业艰难,这次已经是这个月第六次失败了。小伍永远比我出色,她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她说她不在意我的工作,但我知道,她怎么能不在意呢?此刻的家乡在发洪水,我的弟弟、朋友,你们都还好吗?
………
1999年2月6日,尽管我万分的不舍,但我必须离开。因为只有回国创业,我才能真正拥有成功,只有成功,我才能再次拥有你。小伍,我的爱人!从此以后对你的思念,将是伴随我唯一的行囊,你要珍重!我相信我们会再见,我会把自己的爱为你永远珍藏!祖国!我回来了!
………
2000年1月1日0点01分,小伍!我的爱人!你真的应该看看现在的北京!!她的变化太大太大了,我不知道你在何处听那世纪的钟声,但此刻我就在天安门广场上,.想你
………
2001年7月13日,当萨马兰奇说出北京的时候,我和很多国人一样泪流满面,我们的国家真的富强了!小伍!快回来看看吧!也许在08年之前,希望能和你一起牵手去看在我们祖国自己土地上举办的奥运会!小伍!想你!最近我很累很累
………
2003年10月16日,今天我记住了一个英雄的名字!杨利伟!小伍!今天我也是一个英雄,我的公司通过我的搏杀,终于有了千万的资产,他们都说我疯了,但我知道我没有,因为我要成功!
我要你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的成功!对了,我的那个弟弟吴狄,已经上大二了,他对我说他爱上了同班的一个女孩子。他幼稚的想法让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一个男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该拿什么说爱呢?
………
2008年5月12日,这场惨剧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此刻还不能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那个时候,我的办公楼也开始摇晃起来,当所有员工都向外跑我却依然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小伍,那个时候我只能想到你!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就此死去,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死前没有见到你!生命之短,触目惊心!我希望能在那个瞬间对你说:我爱你!
………
2009年10月1日,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的祖国迎来了自己60岁的生日,半个世纪,我们的民族从屈辱贫穷落后中走了出来并有了今天的强大!小伍!你应该回来和我一起见证这个奇迹,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奇迹中,我们正在目击着一段最伟大的历史。小伍!这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想你…,他们都说:我现在变成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人独处的时候,你的不约而至都会洗尽我的铅华,让我变成一个诗人!
你在纽约,我在北京!漫长的别离里,我只做一件事:专职爱你!如果爱情能成为职业该有多好,我永远都不会早退,也永远都不会转行,任期就是这一辈子!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就是…,做你的,…专职爱人!
……………
看完这本笔记,伍媚已经泣不成声了。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刚刚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的易华伟看着无声流泪的伍媚心里有了些猜测,走到伍媚旁边坐了下来,将伍媚揽进怀中,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伍媚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易华伟将头埋在他怀里,低声抽泣着。
听完伍媚倾述,轻轻地拍了拍伍媚肩膀,易华伟拿起笔记本看了起来,看完后有些沉默。
一个男人用情如此之深,让易华伟也有些动容。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易华伟摩挲着伍媚肩头:“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送他最后一程。”
“他…,他走了,”伍媚此时就像个无助的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易华伟:“他说要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也不一定,我先打个电话去医院问问。”易华伟想了想:“京城里脑科医院就那么几家,我们先问清楚,你再打电话给航空公司问问。”
顿了顿,易华伟柔声道:“我不想你留下遗憾。”
“谢谢你!”
伍媚擦拭了一下眼泪:“我这就给航空公司打电话。”
…………
黄昏时分,
北海公园,龙泽亭。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吴畏身上,吴畏感觉不到一丝温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眺望着远方,目光有些呆滞,面无表情。
一阵风儿刮过,看着眼前一排凋零的树木,如同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年华,那感觉,像是一个时代最后的落幕,吴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骗我说自己走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吴畏耳旁响起,吴畏心里一暖,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来人正是伍媚,只不过她旁边还站了个碍眼的人。
随即想到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在乎这个干嘛?
“胶质瘤,俗称脑癌。随时会爆掉,随时会死去,就像灯丝一样,会砰的一声…”笑了笑,吴畏开口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离别,也不想看见你哭的样子。”
“别说了~,”伍媚将手轻轻放在吴畏肩头,语气轻颤。
“这些年我把自己用的太狠了,只顾着看前面看目标,就忘了看周遭看风景,最近终于停下来了,才发现其实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也挺好的。”
吴畏微笑着看向易华伟:“这辈子我没机会赢你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嗯!”易华伟笑了笑:“这辈子是我侥幸赢了你。不过,下辈子我也不会输的。”
顿了顿,易华伟道:“说真的,我佩服的男人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你是真正的男人。下辈子,如果真能遇见你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即使成为不了朋友我也会放你一马。”
“呵呵~,”吴畏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跟你做朋友,如果真有来生,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顿了顿,吴畏转头深深地看着伍媚缓声道:“小媚,如果真有来生,我会牢牢抓住你,绝不会再放手了。”
“……”伍媚看着吴畏的眼里流露出哀伤,忍不住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能够放下喧嚣与浮躁,去追求一份内心的平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一旦你找到了,就离幸福不远了。”吴畏叹息道:“可惜,我明白的太迟了!”
“对不起!”垂着头,伍媚眼角的泪水滴落下来,砸在了吴畏的肩膀上。
“别哭…,”吴畏拍了拍伍媚的手:“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我已经很欣慰了。……你能陪我最后一程,我想,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安迪!”吴畏转头注视着易华伟:“小媚就交给你了。”
“嗯!”易华伟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我相信你在物质上不会亏欠她,”吴畏忍着心酸道:“可你太花心了…,我也不知道小媚看上你什么了。”
“对不起!”伍媚蹲了下来,抚着吴畏的脸:“是我辜负了你!”
“是我自己愿意,你不欠我的,”吴畏摇了摇头:“爱情以互惠为原则,我愿意为你付出,并期待你的回报,但你选择了别人,我也会祝福你。爱一个人,只希望她能开开心心……”
说着说着,声音细不可闻:“这是多无奈的心情啊!呵呵~”
顿了顿,吴畏抬头看向易华伟道:“安迪,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吴狄?”易华伟皱了皱眉头。
“你还真聪明!”吴畏笑了笑:
“小媚跟吴狄是我这辈子最亲、最爱也最放不下的两个人。小媚,我并不怎么担心,但我这个,弟弟…。唉~,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他也叫了我二十多年哥哥。他现在太幼稚,太不成熟了,我是真放心不下!”
“你放心吧,”易华伟点点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照顾他的。”
“我已经立好了遗嘱,”吴畏看着两人道:“我所有的财产分为三份,其中不动产跟存款将全部拿去做慈善,我手上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大德汇通股份,小媚跟吴狄一人一半……”
“不行!”伍媚摇了摇头:“我不能要,我也不缺钱,你还是把它全部留给吴狄吧。”
“小媚,这是我的遗愿,”吴畏缓声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这……”伍媚不由抬眼看向易华伟。
“吴哥,这样吧。”
易华伟想了想道:
“我建议你修改一下遗嘱,你的存款跟不动产还是用来做慈善,不过不是交给什么慈善基金会,我会出相同数目的一笔钱,成立后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而你那些股份,则全部交由小媚代持,除了定期给吴狄分红维持他的生活以外,其他的钱全部打入这个基金会里,你看怎么样?”
“这样吗?”吴畏闻言颇为意动,思考了一会,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也省得吴狄……,谢谢你!这样,我现在叫律师过来,咱们一起去修改一下。”
“不客气,这也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易华伟笑了笑,缓缓推着吴畏轮椅,朝湖边房子走去。
……………
一个月后,
御河丽宫,伍家别墅。
易华伟跟伍媚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西装革履的律师跟吴狄宣布着吴畏的遗嘱。
“为什么?”
一脸胡子拉碴的吴狄眼睛通红,瞪着易华伟吼道:
“为什么最后一个告诉我,为什么我是最后才知道的!?”
“为什么?”易华伟抬眼看着吴狄,冷哼一声:“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他把你当弟弟,你有把他当哥哥吗?这一段时间你给他打过电话吗?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哼!好笑!”
说着,拿起桌上一封信推了过去:“这是你哥给你的亲笔信,你看看。”
无言以对的吴狄打开信纸看了起来,看完信后的吴狄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吴狄,这也是你哥特意叮嘱我们不要跟你说的,”伍媚有些不忍,轻声道:“他说这样,你的记忆里才会永远是他最帅的样子…”
“遗嘱宣布完了,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易华伟看了一眼伫立一旁的律师。
“哦,好的,…要是有什么事您给我打电话。”律师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屋子。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吴狄坐在沙发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人都走了,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易华伟冷道:“你哥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关心过他?
你哥虽然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喂大的,但自从你们父母过世后,他也算长兄如父,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供你买房,尽了一个兄长的责任。你呢?你好好想想,你为他做过什么?你还有脸哭?”
“安迪!”伍媚拽了一下易华伟胳膊:“他现在已经很伤心了。”
女人,通常都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你跟他说吧,我上去了。”易华伟瞥了伍媚一眼,起身上楼去了。
“吴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伍媚柔声问道:“你哥走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了,只要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的。
你现在没工作,可以考虑一下来大德。”
“大德?”吴狄止住了抽泣,摇了摇头:“谢谢你,还是不了。疯子…,疯子现在有点麻烦,你能帮我吗?”
“疯子?”伍媚哑然道:“他又怎么了?”
“他爸给他留了一笔钱,”吴狄揉了揉眼睛道:“这笔钱是他爸通过非法操作得到的,现在钱被上缴还不说,疯子还涉嫌非法转移财产罪……”
伍媚皱起了眉头:“这事我恐怕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我刚回国不久,还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不过即使有,我也不会帮你的。你还是劝他好好交代问题吧,争取坦白从宽。”
“……,你能不能,能不能问问他。”吴狄祈求道:“我哥走了,我现在就他一个朋友了。他要是真进去了…,这一辈子就毁了啊!”
伍媚看着一脸哀求的吴狄,想起吴畏,心里一软,点了点头:“我去问问他吧,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谢谢!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