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第七十六章 天地人

    由于车队体量的大幅缩小,因此段言在抵达泰山时,比原本所预期的时间快了将近三天,这几天,整个车队所有随行人员开始斋戒。

    离泰山还有三十里时,段言抛弃了辎重以及一切无关人员,只带着段然、礼部众官以及诸如三牲之类的辎重,算是轻车简从,往泰山驶去,至于羽林军的护卫,则沿着道路两边向前铺开。

    车轮包着蒲草,行驶起来的噪音很低,段然以及一众官员拱手步行。马车的造型古意盎然,乃至看起来有些简陋,自然比不了原先那座硕大的辇驾,但段然知道,它就是太仆寺中那架不能轻易示人的金根车,前方是专属于天子的六马并辔,从三品的太仆卿手执缰绳。

    驻足于泰山山脚,段言从容走下金根车,礼部官员给包括段言在内的许多人各分发了一把扫帚,一行人需要一步步将这数千级台阶清扫干净,另有一些人直往山顶而去,他们要在段言抵达之前,完成祭台的搭建以及祭品的运输。

    段言扫得细致,也走得缓慢,暮色降至时,众人才刚过山腰,这一晚须得禁食,自然也要露宿山野。

    次日天一亮,众人便再度启程,离泰山之巅仅有一步之遥时,段然看见了那座山石垒成的朴素祭坛,这里便是山顶下东方之位。

    礼部侍郎亲手宰杀了牛、羊、豕三牲,也称太牢,其后将它们置于祭坛之上,以柴草点燃。此时山顶虽有些风,但好在不大,祭坛上升起的烟柱歪歪斜斜地向天而去,只是不知天神是否能够闻到。

    祭礼结束后,段言独自走上山顶。

    礼部侍郎从坛上搬下那些被熏得黢黑的祭品,使小刀细细地切了些,分与众人。口中嚼着也不知来自于哪种动物、哪个部位,且半生不熟又毫无滋味的肉块,段然好奇他的父皇此刻在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忍住了反胃将肉咽下,天子做了什么,只有天知道。

    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自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相比于泰山之巅封天之不为人知,禅地之礼就少了很多忌讳。梁父山下东侧,礼部早已命人筑好了九尺祭台,如在泰山时一般施为,众人行了祭礼,其后在准备好的空白碑石上,刻下了由礼部以及诸多馆阁学士共同琢磨的《封禅书》。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廿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黎,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

    封禅事罢,段言启程返京,段然则上了马车,一路往登州而去。

    其实早先段然曾想过要上演一出微服私访的戏码,去探一探登州的底,但临行前接受了段言照例的任官叮嘱后,其亲自派遣了一名内侍为段然驾车,这倒使段然白龙鱼服的计划落了空。

    虽失了对整个登州存风问俗的机会,不过由于段然抵达得突然,登州官员还来不及出城迎接,因此他还是得以瞧见州治蓬莱的部分街市。

    街上的人倒不多,售卖的也多是些或新鲜或干制的渔获,段然觉得这东西在蓬莱这个地方恐怕卖不出什么价来。

    他还零星见到几个穿着轻甲的兵士。

    来到登州衙门,段然向门房表明了身份,不久便有一人走出,他是登州别驾孟克达,段然向其展示了带有尚书房和三省签押的任状。

    “下官见过大人。”孟别驾这才躬身施礼相迎。

    段然笑着还礼后,随孟克达入了公廨。

    公廨内,孟克达引段然入座,随后叫来一胥吏让他去烧水沏茶,便微微欠身说道:“大人稍待,下官这就去将诸位同僚叫来。”

    从座位上站起来,段然再度打了个叉手说:“孟兄不妨先坐,至于叫人,派遣一小吏去办即可。”

    孟克达却摇了摇头拱手道:“还是下官亲自去吧,大人舟车劳顿,先歇息一会儿。”

    见此,段然也只好坐下,任由他去了。

    不久后,公廨里就来了许多人,由于孟克达不在,无人做引荐,所以都是自报家门,有登州的长史、司马、参军等等,还有蓬莱县的一系列官员。

    段然吩咐他们就座,胥吏则一一上了茶水,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又过了些时间,孟克达才孤身回返,段然也不以为意,座中早已为他空出了位置。但孟克达却出乎意料地并不入座,只在门边站着,房中众人一见他如此作态,却也无疑虑,只是各自向后调换了位置,将最接近段然的座位又空了一个出来。

    这才另有一人进门,其人身着一件轻薄的皮甲,腰中挎着短刀,刀鞘覆珍珠鱼皮,刀柄缀红宝石。不用说,段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登州水师都尉范疆。

    说实话,段然对这一幕感到很疑惑。

    他见过摆谱的,却没范疆这样的。段然虽然大多以官职自称,很少主动对外人展露自己的亲王身份,但这层身份并不是秘密,他一个水师都尉,怎么敢把谱摆到自己的脸上?段然很疑惑。

    眼见范疆就要入座,段然冷冷说了一句:“范都尉来这刺史衙门,所为何事啊?”说这话时,段然的目光却移向了范疆身后的孟克达。

    范疆一时间被段然问住了,跨出去的脚也滞在半空,段然摆了摆手:“本官今日刚到登州,实在是疲累,大家不妨先散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撂在桌上,接着说道:“本官人生地不熟,你们帮我去订上一桌酒席吧,银子往宽里使,大家明日再会。”

    孟克达见状赶忙躬身迎了过来,收起桌上的钱,拱手递还给段然:“大人说得哪里话,这接风之宴岂有主人自掏腰包的道理,下官已在蓬莱阁定了酒席,大人若是今日实在劳累,下官就去说一声,推到明天。”

    段然背着手,并不去接钱袋,只自顾自往门外走去,扭头又对身后众人问道:“段某的卧房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