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第八十八章 典史

    韩广的铨选被吏部驳回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邺城尚书省应试,准确说,他连前期的背调都未能通过。

    大夏各州,每年都会有一个铨选名额,但到底不可能人人都可通过铨选得以为官,朝廷正品官员的身份,还没有如此轻贱,甚至许多州府官员,会直接空置这一名额。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各州胥吏感到当官无望之下,才会抱团取暖,自成一阶级。朝廷不愿见到冗官的情况,更不愿掏出更多的禄米,因此也只得对底层胥吏的现状视而不见。

    然而,即使可能性如鲤鱼跃龙门一般渺茫,胥吏们却依旧心存侥幸,每年赴京者不绝如缕。

    韩广认为,有段然这样的王爷刺史出面,自己该当走出一条通天仕途,但他不知道的是段然可没有帮他走任何后门,甚至在送往邺城的书信里,对他还夹带了颇多负面的暗示。

    韩广当然不会知道,段然送出铨选名额,再亲手截断其仕途,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举措。想起文登县典史于嘉,他更不敢去登刺史府的大门。

    失魂落魄之中,韩广整饬精神,来到了蓬莱县巡捕衙门,这是典史处置事务的公廨。

    甫一进门,见识韩广大驾,几个站班皂隶便迎了上来。

    “韩老爷,您回来了。”说着,便有一皂隶排开众人,赶到韩广身前,递出一块润湿了的手巾,韩广接过手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后,轻轻嗯了一声。

    “尤超呢?”韩广问道。

    “尤老爷巡县去了,这会儿该在乡下吃饭呢。”那皂隶答道。

    将手巾递回去,韩广迈开步子穿庭过院,便往公堂走去。

    “打上台起,尤老爷就天天巡县,到今天为之,是一天没歇。”

    韩广闻言一声冷笑,心想这尤超真是殷勤,转念却又想到,其人该是也看上了往后的铨选名额,估计自认为是做不了几年典史,趁现在得紧着捞钱。

    “捞了不少吧,说说,你们喝了多少汤了?”韩广问。

    不问还好,一问,那皂隶便双腿一软,刚想下跪诉苦,余光又瞥见其余皂隶,只好微曲双腿半蹲着身子,轻声说道:“自大尤老爷来,别说喝汤了,还得自个儿往外掏钱,去孝敬他。”

    韩广坐在以前属于自己的椅子上,“啧”的一声,摇摇头道:“不像话!张阿桂他人呢?”

    “尤老爷一来,就把张老大的班头下了,张大哥气得回家种地了。现在皂班是王远在坐,他跟尤老爷出去了。”

    “不像话!”韩广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想开口骂,却依旧只是再啐了一句:“不像话!”

    那皂隶见状,于是再次开口说道:“不是小的瞧不起咱们的几位大人,实在是比下来,都不如韩老爷你。说实在话,小的出来也是为了赚银子的,现在跟着尤老爷,饭都快吃不上了,明儿小的就准备回家种地去,只是小的心里实在舍不得老爷你,舍不得咱衙门。”

    韩广也不理他的恭维,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那皂隶也只是在一旁不停絮叨。

    “老爷,听说您是要做官去了?那可比尤老爷大多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韩广当即怒目圆睁,挺直腰身,巴掌如蒲山般扇出去,一把将其撂倒在地。

    那皂隶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站起身,双膝跪地,不停掌自己的嘴,韩广看得厌烦,啐了一口道:“行了,做给谁看呢,恶不恶心?我这回来,就是要重新给你当老爷的。”

    “真的!”那皂隶顿时喜出望外,重新站了起来,刚要再说些好话,韩广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躺了回去。

    “老爷我先睡一会儿,尤超要是回来了,你叫醒我。”

    ……

    登州刺史府中,杨氏已休养了些时日,徐婧仪也感念于她的遭遇,每日都安排厨子为她料理些补品。

    “你想清楚,本官虽然处置了何开、于嘉,还有孙家那些人,但实际上,你的父亲,赵三平的兄嫂,家里也都查出了不少财货,只是碍于他们和你的关系,没有惩治而已。”看着眼前依旧戴孝的杨氏,段然说道。

    杨氏深深行了一礼,轻声作答:“小女子感谢大人恩典,三平毕竟是我夫,又怎能不去服孝?”

    “我朝礼法并没有未亡人必须为亡夫服孝的说法,除非有子嗣,才会以‘父死从子’的名义,跟随孩子为父守孝。你现在孤身一人,赵三平的殡仪,由你家大哥赵平处置,你去了,未免尴尬。”段然劝道。

    “怎么能因为尴尬,就对亡夫不敬呢?况且夏收要到了,我还要去管。”

    “唉。”段然叹了口气:“走的时候跟夫人说一声,从府上待个嬷嬷过去,你身上有伤,得有人照顾。刘全会把赵三平的灵堂从他哥家里迁出来,你家的地不要担心,没人能抢走,我建议你直接捐给官家,换些银钱,本官可以帮你在蓬莱支起个买卖,总也算个能糊口的营生。”

    ……

    韩广究竟没能等到人,走出巡捕衙门,他一路往尤家走去,这才见到吃得脑满肠肥的尤超。

    “尤老弟,这阵子过得如何啊?”

    尤超一见韩广,仿佛吃到了只苍蝇,忍住心里的反感,迎了上去:“刚准备去哥哥家里拜见老大人,这不是巧了吗。”

    走到近前,尤超拱了拱手,问道:“韩老哥不是要去京城吗?难道那铨选这样快,直接给哥哥授了官?”

    “嗨!别提了。”韩广摆了摆手,面带笑意:“哥哥我那日回了家,怎么想都不得劲,后来哥哥想明白了,哥哥舍不得登州。”

    “哎哟,不是做弟弟的冒犯老哥你,多少人辛苦了大半辈子,临了都当不上官,哥哥你春秋鼎盛,就能入品,还不是天大的喜事,这才叫光宗耀祖。登州屁大点地方,干嘛舍不得啊。”尤超仿佛吃亏的是自己,说话时一脸肉疼的样子。

    韩广则打了个哈哈道:“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儿子还小,几个弟弟都不成器,我家大人老了,全指望着哥哥服侍身边,脱不得身啊。”

    “唉!”尤超叹了口气,却不搭话。

    韩广憋了许久,见尤超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拱了拱手,脑袋靠近尤超,问道:“老弟,哥哥如今不准备做官了,那这典史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