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家伙

第7章 终于请动了你这尊真神

    李显昨晚将近凌晨一点才睡觉。失眠症这两年一直在困扰着他,小妹说还不算严重,因为感觉他的饮食和精神状态都还好,实在不行再口服治疗失眠的药物,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可能因为年纪大的缘故,李显自己也觉得虽然觉睡得不多,但是精神挺足的。

    刘天悦昨天的到访还是让他心绪不宁,李显觉得自己的表现没有预想的好。他在脑海中反复预想了上百种的见面场景,真实的生活变化无常,更加丰富多彩,昨天的场面一定不是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境况。李显比较满意的是对自己澎湃心情的控制,自己没有把对天悦的忏悔真正表达出来是他最不满意的地方。他没有让自己失去冷静,努力克制地对待天悦突然到来的情感渲泄,他压抑着自己心灵的伤痛,安抚了天悦的激动情绪,没有使一度冷却的感情突然爆发而伤害到彼此。尽管那种久违的撕裂感又出现了,李显把两年来积攒的镇定,全部用来紧紧地掩盖痛苦的表露。

    这天夜里毕竟睡着了,并且没有梦。

    早晨起来,他在桌上的那堆纸片里新增了一张,上面出现了一个新名字。然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去跑步。天气凉得不适合在外面做激烈的运动了,李显决定今天是最后一次在室外跑步,他的跑步机今天下午就会送到。

    吃完早饭后,李显照例要在写字台前连续用上两个小时功,电话响了一声,声音很特别,他的手一颤,把正在写着的一个字弄得不成比例。这个声音表明是天悦的信息。昨天天悦离开后,他把她的电话从黑名单里解放了。

    李显知道天悦会给他来信息。

    天悦:老李,我的包里多了一张卡,是我让李书给你的那张卡吧,你什么时候放在我包里的?这张卡已经两年没用了,应该已经成了死卡了,你就不想留点我的东西做点念想,我就那么招你烦吗?

    李显想把写歪的字努力修正过来,但这就像他和天悦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了。

    李显想了一会儿,回复了信息:

    李显:天悦,这张卡一直都在我身上,无论哪一次换衣服都随身带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来了,我心里的那个你更加清晰,有了从前的你,其它都不是我必需的。还给你是想让你好好保管它,因为它跟随了我两年,上面有我的影子。

    李显知道那张卡没有“死”,因为他定期去到自动提款机上激活一次。他不想让它“死”。

    天悦:好,我会好好保管它。我还能去看你吗?

    李显:不要,天悦,尽可能不要。你要相信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小家伙。

    李显想加上“祝你幸福”,想想算了。

    大年三十李显跟小妹一家人过的,直到吃了守岁的饺子才回来,佳明把他扶到床上的时候人已经醉成了泥。佳明刚要离开的时候李显说:“好好照顾妈妈,她太累了。”佳明答应了一声,给他关了灯。

    刚过完年王阳的网约车就上线了。本来王阳是想就用小妹的那台斯科达先练习跑一跑,小妹尊重大哥的意见,就给他新买了一台车,正好佳明的四S店搞校新年促销,王阳就提了台本田雅阁,省了一万多块钱。

    许大利年前就打电话说聚一下,李显说这段时间家里事多,帮小妹看药店呢,放在年后吧。刚过完十五,许大利又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又说周玲正好快结婚了,咱们权当给她提前贺个喜,李显惊诧于周玲的结婚速度,这个女孩正眼也看不上追求她的一帮男孩,哪知自己一旦看对眼,马上就下手的,厉害!想想她跟许杰两个人倒也般配,心里又替周玲高兴。

    李书真的像她在信中说的那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李显暗里打听顾问公司的员工,她仍然在美国,但她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李显,甚至连个信息也不发。

    大年初一那天接到了天悦的祝福短信,她一周总要给李显发几个信息,有时告诉他孩子踢了她的肚子,有时还告诉他自己的两脚肿得厉害,早晨起来简直走不了路。李显只回一两句话,他特别斟酌用词,担心宁致远看到。接到祝福短信,李显只回了“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回完了想天悦大概不会真的理解这八个字的含义吧,她的脑袋有时短路。

    跟许大利吃饭的地点当然还在慷得居。这次周玲小两口倒是第一个到的,弄得许大利很是发了阵假情假意的牢骚。周玲笑着说许大院长多大个名气的,我们俩好不容易请回客,也没有比客人来得晚的道理。许大利就惊诧起来说,没那个道理,问问李老兄,到底是谁先说请客的,年前……还要往下说,李显就笑,周玲白了旁边的许杰一眼,许杰马上站起来说大过年的,哪有两位长辈请小辈的道理,那不是折我们的寿,再说……再说两位叔都是能耐人,能请你们同时到场那可就特别……特别荣幸的。

    许大利眼睛立起来,对李显说,你给说说,到底这个客是谁请的,不讲理了么。李显拉他坐下,说听听周小姐的道理,小许说的我听着受用,周小姐要是也能表达出这种感觉的道理来咱们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又不是吃的离别饭,抢什么?

    周玲拿眼瞟了一下李显,说:“二叔儿,你听着啊,我们一家子他叔你也听好了。”她清了一下嗓子,突然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要是哪一个不同意,我们两个现在就走。”

    许大利脸色变了,李显却大笑起来,说得得得,你这个理由厉害,这是讹人嘛,离听着受用也就差那么一点儿,可以忽略不计。回过头对许大利说,得了院长,客随主便吧,要不这官司不知道打到哪儿算一站。

    许大利刚才听周玲说我们一家子他叔,心上就已经麻了三分,听李显说了,脸上立即挂出笑容来,说不管你二叔怎么样理解,你本家叔听了的确受用。这次就扰你们的,不过哪天办喜事我得接到正式邀请,没有正式的邀请我也得去,到时候别说我这个本家叔当场批评你们不懂礼节。许杰说不敢不敢,到时一定亲自送请帖来,李叔的也是。

    周玲两口子年纪虽轻,论起席上的招待来却老练。许杰殷勤劝酒,周玲本来就伶牙俐齿,此时更加妙语连珠,把个许大利喝得尽兴而归,临走时扯了许杰的手半天,李显拉开他几次他又上前再攀扯,气得李显骂他没见过酒似的,几个服务员站在大厅里笑。

    待把李显送到楼下,周玲说你现在又住这儿了,你的一间半呢?李显说我现在土鸡变凤凰,改善居住环境了。周玲又把结婚的日子告诉了一遍,说我知道你的,给不给你请帖你都是个有主意的人,告诉你,当天你要是不去我就让许杰开着婚车直接来接你,本姑娘我自己走着去婚礼现场,我说话算话,你自己看着办。李显说你们俩真以为我也喝多了,不就是2月10号!去去去,一定去,放一百二十个心。周玲拍拍丰满的胸脯说阿弥陀佛,终于请动了你这尊真神。

    李显给原来的公司打了几个电话,才弄清楚原来自己办公室的物品都被收起来存在放在空闲房间里,约好了时间要过去取。公司被银行查封没多久,政府就介入了,毕竟原来在公司里有30%的股份,又跟银行协商,查明公司所谓诈骗的消息是假的,就恢复了贷款,并把以前抵押的贷款全部赎回,所以李显的别墅才得以回来。郭松涛任职总经理后,把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设在“元老院”的八层,那里视野开阔,面积也大一些,关键是一般人没有特殊的原因不敢上来打扰他。李显的办公室就给了新任的副总,这位副总嫌李显的办公室有些寒酸,重新按照自己的意见装修了下,李显的个人物品被五六个大的整理箱装了起来塞进一间空屋。正常应该有人通知李显去取回,但那时的李显是过街老鼠,哪个愿意触这个霉头。

    李显是晚上九点多取的东西,估计公司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进了办公楼的大厅看见几只大整理箱横七竖八地放着,知道是约好的人帮忙拿出来的,他跟门口的保安说了情况,保安用棍子指了指说快点弄走,一会儿经理看见了又该批评我们。这些保安都是新人,李显一个也不认识,自己搬了四五趟都装到车上,后悔到小妹那里开小面包车的时候咋没叫着佳明。

    他现在的房子在三楼,到了楼下运了半天气,到底还是喊了佳明过来帮忙,王阳正好在家也一块过来,三个人一趟就全都上去了。回去的时候正好把小面包车也开回去,李显说一会儿出去吃点宵夜吧,王阳说白天帮李敏进药了,一天也没出车,今天晚上得转两趟。又说大哥想吃宵夜让李敏在家给你做点儿,李显说那就算了,自己在家对付点儿得了。哪知不到一个小时,佳明跟女朋友给自己买了一大堆烧烤送了过来。李显打开两瓶啤酒,跟佳明一人喝了一瓶。临走时李显从卧室里拿出来一个苹果手机,给佳明的女朋友,说买了好多天了,一直放着,正好今天物归原主。佳明的女朋友一点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说谢谢大舅,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走了。

    今天晚上不出车了。他坐在写字台前把昨天晚上记东西的纸片抽出来,又看了几遍。

    昨天他从机场接了两个出差回来的中年人。两人上了车就开始牢骚满腹,李显听了几分钟判断这两人是长鸿公司的职员,应该是在总公司里某个部门办事员一类的职务。

    “本来出个差算是个美差,哪知没在家倒吃了闷亏了。”戴眼镜的那个人道,“趁老子不在家,要把我他妈的调整到长庆去,那个破地方,亏损几年了?幸亏HR有朋友在,明天我就找刘副总去,这七八年没少给他出力,是他给我出出力的时候了,你说他的话有分量吧?”

    另一个中年人阴沉着脸,脸上微微有些胡须。听了同伴的话,半天才道:“你还指着他呢,他也被调整过去,听说还是管财务的。不管怎么说你还能找个靠山施舍点米汤,我找谁去!”说完愤愤地捶自己大腿一拳。

    “刘副总也去吗,这老小子,今天给他打电话一个字也没提,口风真他妈紧。”眼镜更气了,“他都动了,看起来我不去是不行了。给公司卖了这么多年的命,没想到落这么个结果。你咋整?”

    有胡须的中年人喘了一阵粗气,说:“真不想干了,电缆厂那边一直催我过去,要不是图长鸿这点名气,我早走了,到那边直接给双薪的。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不知道咋想的。”

    李显听他说到电缆厂,就把车稍稍慢下来,奥迪车的哪样都好,就是风噪大。

    胡须又道:“其实细节你还不太清楚,长庆现在不像以前那么不堪,听说是董事长的儿子去接总经理的,董事长傻呀,把自己好好一个独子放在一个破公司里。你的消息不全,听说长庆的整个中高层全部大换血,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跟你说实话,我真是想去,人家还不要呢!”

    眼镜兴奋起来,问:“真的假的,哦,这么说刘副总是给太子打工去了,那……那是好事啊,明白啦!刘副总去了,总得带些自己人过去铺垫铺垫,所以才把我调整了!”眼镜似乎看见天亮了,激动地在后座上一耸一耸地。胡须叹了口气,说以前光想着名牌大学毕业,到私企不受群带关系的气,哪里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真他妈晦气!

    李显听得差不多了,把车的速度提了起来,见两个人在后边不住地交头接耳,脸上神色郑重,心里一阵好笑。

    李显把写满了字的卡片小心地堆放整齐,心里电转:长庆是长鸿的子公司,最近几年一直严重亏损,但长鸿却一直给长庆输血,让它苟延残喘地活着,原来是董事长留给儿子练手用的。

    欧阳苑是长鸿的董事长,这么说她的儿子从国外学成回来了。这个女人真够高瞻远瞩的!

    长鸿和长庆的名字早就在李显写字台的纸片里,长鸿其它子公司的材料也很丰富。长庆公司是因为经营理念不对造成的亏损,它的事例曾经是李显在省里给民营企业家培训的时候用过的一个典型案例。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欧阳苑的话李显牢牢地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