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尔曼牧师……额，我是说，台尔曼教友。”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在缓慢行进，台尔曼也在其中。

    这些人正是都来自台尔曼最初起事时所在的村庄，现在，他们都要迁回原本的村庄所在地。

    战争暂时结束，他们需要恢复生产，台尔曼也选择了随行——他要搞土改。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啊。”

    看着长长的队伍，一个叫鲍赫的自耕农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已经快错过春耕了，即便台尔曼消灭了领主，解放了农奴，可接下来的生活，农民们依旧很是迷茫。

    村里的挽马、耕牛根本不够每家一只，原本作为地主财产的酒窖、风车磨坊以及面包厂等乡间作坊交由谁来经营也是一件没着落的事情。

    “你说，在改善农民待遇的情况下，让所有农民集中在一起工作，共同使用牲畜和作坊行不行？”

    农业未来唯一的出路在于集体化、科学化和机械化，台尔曼不确定农民本身对此的态度，因此试探性地询问鲍赫。

    现在台尔曼无法实现科学化和机械化，那就先实现集体化，有了集体化，就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安排少数几个人用畜力种田，其余人兴修大型农业工程。

    这样一来，农业工程落实以后，农业生产效率将会大幅度提高。

    “台尔曼教友，你是打算把我们都变成农奴吗？”

    没想到鲍赫一听到这话就警惕了起来，看向台尔曼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和惊讶。

    改善了待遇的农奴，不也还是农奴吗？

    再说了，领主当年也说要通过合法的途径改善农民的待遇，结果不也是什么用都没有？

    “额，好吧，是我唐突了。”

    叹了口气，台尔曼只好放弃了一步到位的集体化进程。

    真要是学慈父搞强行集体化，那就要经历一遍慈父的绿军起义*，起义的农民是台尔曼的基本盘，绝对不能动摇。

    一个导师的方法行不通，那就换另一个，台尔曼继续说道：

    “这样吧，今后的各个村庄领主的土地平均分配给每家每户，而每个人都要选择民兵、赤脚医生等业余职业。”

    “农忙时各种各的田，农闲时民兵要组织训练和集体狩猎，猎物要平分给其他农民，并留下一部分上缴；赤脚医生要学习医术、主动为每个村民检查身体……”

    “此外，领主的家族子弟也要分得相应的土地，像所有村民们一样，得到平等的照顾。”

    一步一步来，先让农民在农闲时分提前感受一波集体化的红利，等到大家都接受了集体化带来的好处，再逐步过度到全面的集体化。

    其实封建社会的大地主掌控了大片土地以后，完全可以直接过度到集体化，可偏偏这些家伙完全不肯，宁可骑在农奴头上作威作福，节流到一滴水也榨不出，也不愿主动去开源。

    只能说，一个经典的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例子。

    “分……田？台尔曼教友，我没听错吧，您竟然要给我们分配土地？”

    听到这话，鲍赫一旁的农奴莱文艾格不由得惊叫起来。

    顿时，台尔曼要给所有农民重新分配耕地的消息就在队伍当中传开了，不少农奴们都不由得欢欣鼓舞，而自耕农们却有些担心地看向台尔曼，尤其是本身就占有大量土地的富裕自耕农。

    真要是重新分配土地，那他们岂不是也要把自己的土地给吐出来？

    “当然不是，”台尔曼摇摇头，“福音共和国愿意出钱来赎买自耕农兄弟多余的土地，你们又不是领主那样的混蛋，上帝的子民应该得到公平的待遇。”

    强制赎买吗？

    鲍赫虽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比起直接剥夺土地，还是好了许多，不过自己会百以内加减乘除，失去了土地也可以凭借算术的手艺养活自己。

    这下，自耕农们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土地少的自耕农希望能分配到更多的土地，土地多的自耕农则在琢磨着土地被强制收购以后自己如何凭借一技之长另谋出路。

    这个年代虽然启蒙运动才刚刚开始，但农村仍然对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最后军功授爵有着病态的追求——就如同前世老人们对于某些工作有特殊向往一样。

    因此，不少自耕农都向台尔曼表态，当场说要加入红旗军，也有些家庭成员较少的自耕农很犹豫，担心自己从军以后耕地被村里其他人掠夺，或是因无人打理而荒废。

    “你们愿意来，红旗军自然是欢迎的，有顾虑的也不需要担心，福音共和国会组织劳改营来替红旗军的家属耕地，你们走后，自己家里的土地也不会被荒废的！”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犹豫的自耕农们也纷纷放下了顾虑，志愿加入红旗军队伍。

    在台尔曼身边的鲍赫，则属于那种土地不多也不少，家庭成员不多也不少，种出的粮食刚好够户口的类型。

    对参军，鲍赫倒是没什么热情，但鲍赫倒是希望自己能分到一些耕牛或挽马，这样土地就可以增产，自己生活也能过得很好。

    看出了鲍赫的想法，台尔曼继续说道：

    “牲畜和手工作坊一样，都是大家的公有财产，红旗军的军属有牲畜的优先使用权，但其他人也会根据实际需要和对村庄的贡献程度，得到使用它们的机会。”

    换句话说，只要对村庄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或者是真的家庭落魄到了一定地步，也可以分配到牲畜来代替人力进行耕种。

    这样，即保证了村民们为集体劳作的上进心，又保证了对贫穷落后弱势群体的特殊关照。

    至于手工作坊……

    那是农业吗？

    那不属于工业嘛！

    “这些手工作坊，我会从城里调来一批工人来操作的，全年运转肯定会产出远大于农村本身的需要，多出来的产能就可以供应战争和参与大型农业工程的修建。”

    当然，如果有农民可以接受工业的生产方式，也愿意操作手工作坊的设备，台尔曼也很乐意让他们来操作。

    这样一来，完全不需要工农业剪刀差，即可通过乡镇工业的方式，让手工业和农业互相促进。

    平时不需要操作这些手工作坊的时候，工人就出来修筑大型工程，或者辅助农民们做点挑水除虫的农活。

    这也算是把产能完全利用起来了。

    听到台尔曼这番话，鲍赫终于热情地拍了拍台尔曼的肩膀：

    “嘿，我就知道你和别的黑皮教士不一样，当初把你从河里捞出来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你是不知道，那年你顺水漂流到我们村，哭得那叫一个惨……”

    好吧，有时候，这些善良淳朴的老农们翻起旧账还是很烦的。

    被鲍赫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尴尬，台尔曼表示惹不起躲得起。

    轻咳了几声，台尔曼快步走到队伍中央，大声对所有人说道：

    “上帝教育我们互帮互助，彼此尊重，这让我们能够拥有这样的制度，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恪守上帝教诲的基础之上，因此，我们在享受这些优渥的条件时，也要时刻牢记……”

    农民们一方面有着最朴素的善良，另一方面又有着最保守的邪恶。

    想要真正地解放他们，要打碎的绝不止有形的制度压迫，还有无形的精神文化方面的束缚。

    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台尔曼可以加速这一进程。

    “我们要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其他共同信仰的男性，也要像对待其他共同信仰的男性一样对待共同信仰的女性，女性也要承担起男性应该承担的责任……”

    在人群的最中央，台尔曼当场来了一次布道。

    对于两性乃至性少数方面，台尔曼的看法很简单——都当成一个正常的人。

    现在台尔曼所处的这个年代，普遍讲究“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以及“对女性以礼相待”乃至“把全世界的金银珠宝堆砌在喜爱的女性身边”。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答曰：这个年代的女性，从来没被当成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

    男性贵族可以公开地找情妇甚至逛窑子，女性贵族找情夫却要偷偷摸摸而与窑子相对应的机构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女性虽然理论上有继承权，但需要等所有男性继承人，包括私生子都死光了才能轮到女性，一旦女性结婚，其爵位和土地也要被打包送给丈夫。

    更有甚者，封君有权干涉女性封臣的婚事，经常有些大贵族会以给手下没有封地的骑士安排婚事为由，把女性封臣的封地赏赐给他。

    贵族尚且如此，平民可想而知。

    “上帝创造了男性和女性，应该由两者互帮互助，而不是一方压迫另一方，更不是一方主动把自己卖给另一方……”

    一边走一边布道，台尔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世总有些人喜欢写小作文。

    感情写小作文是真的爽啊，尤其是在有很多人听你念小作文的时候。

    比如现在，台尔曼的这篇小作文，就有不少人在认真地听着。

    于是台尔曼果断决定趁热打铁：

    “因此，包括士兵在内的所有男性职业，福音共和国都会向女性开放；诸如纺织一类的女性职业，福音共和国也会允许男性涉足……”

    高声布道的台尔曼没想到的是，在十几年后，一些原本只有阴性或阳性的词汇，很快在民间演化出了对应的另一性。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未来的标准德语收录了这些词，使德语成为了一个阴阳词最多的欧洲语言，让无数学习者抱头痛哭。

    但此刻台尔曼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觉得，让女的一辈子只从事家务活实在是对劳动力的巨大浪费。

    专业的保洁工人完全可以半天甚至两三个小时就收拾好一间屋子，可现在却需要一个女人在家里呆一整天来专门处理这些事情。

    即便农村需要女性下地干活，也因为受到歧视的原因，兴致极低并且动不动就出现女性逃亡、自杀甚至被虐待致死的事情。

    处理这些事情又进一步提升了维持治安的成本，也损失了一个又一个的劳动力。

    因此，哪怕是从最功利性的角度，解放女性台尔曼也必须要搞。

    “早该这样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是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随后就被他的母亲捂住了嘴巴。

    这户人家台尔曼是认识的，男人是个酒鬼加赌棍，原本还是个自耕农，没几个月就堕落到了农奴的地步，老婆本身面对他赌输喝醉以后非打即骂就够惨了，还要沦为农奴而受领主的气。

    当初台尔曼号召村里人造反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是第一个响应的女人。

    “啪——”

    那男人正缩在一旁装鸵鸟，台尔曼立刻上前把一沓纸摔在了他脸上：

    “立字据，以后再不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要不然你的女人随时可以解除婚约，我以牧师的名义保证，解除婚约有效！”

    那男人刚要发作，看到周围众人议论纷纷，顿时涨红了脸，什么也没说，只是表示自己不会写字，被台尔曼手把手按着签上了两份。

    一份留给台尔曼自己，一份交给那女人。

    站在众人当中，台尔曼开口道：

    “还有人需要这种字据吗，有的就尽快来！”

    一时间，又有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走上前来，她们的男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上来签字。

    原本这个村庄是没有村长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收养台尔曼的神父搭理，神父去世后，就交给了台尔曼。

    因此，台尔曼在这些人面前不仅仅是官老爷，而且还是离他们最近的村长。

    虽然台尔曼打算迁到地方就重新选举村长就是了。

    除此以外，台尔曼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有不少女子当即表示愿意加入红旗军，这让台尔曼又多了几十个士兵。

    尽管看起来不多，但这个村庄可只有不到二百人，男丁有不少从军了，现在又能收获一批女兵，等于是服役人力+10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