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上路了。

    一行四人，摸着黑，约莫五点钟来到街上，坐上早班车，颠簸有一个多钟头，抵达江边。

    此时的江上也没桥，就过轮渡，刚上船陆岩便从车上下来，入目处，红日初升，水波澹澹，颇有一种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

    陆强也下来了，趁着父亲不在抱怨了两句，杨雪倒没说什么，只兴致勃勃看着江上来往的船只，或装载着煤炭砂石，或忙着撒网捕鱼。

    等来到对岸，很快准备探亲的爷俩便再度上车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在附近，是故要一直坐到车站。

    留下陆岩和杨雪，一路步行从码头来到高高的江堤之上。

    “看，广场，百货商场就在那里。”

    江堤下去便是一处巨大的广场，时间虽早，人流量却是不少，看着颇为热闹。

    而那一栋约莫有三四层楼高的百货商场便坐落在广场一侧，看上去颇为显眼。

    可严格来说这里并非城里，因为城指的是古城，三国重镇，屈子故里，有古城墙与护城河环绕，而此处是一个市，一个与古城相邻，颇具名气的轻工业城市，沙市。

    活力二八，沙市日化，这个口号很多人都听过，包括陆岩。

    事实上这也不是陆岩第一次路过。

    就这么一个渡口，那会去往城郊农场弄果苗的时候他就是从这里上的岸。

    只是当时并没有下去，拖拉机沿着江堤就开走了。

    闻言笑道：“看着还行，比镇上强多了，走吧，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真要说起来也就那样。

    非要比，只能说不如后来的县城，甚至比一些小镇都不如。

    可当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一江之隔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边的人不论从穿衣打扮还是精神气质，看上去都更好一些。

    也可以大致理解成优越。

    也因此，到底是市民，还是乡下来的农民，这样一个年代里一眼望去依然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

    杨雪倒不怎么显得拘谨，一路下堤，好似初次过来一般，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在一家面馆坐定。

    一人一碗牛肉面。

    一人一个大肉包子。

    吃完出来便在广场上转悠，因为时间还早，商场未开门。

    忽然有声音传来：“陆岩。”

    “嗯？”陆岩好奇，扭头看去，却是一个打着漂亮太阳伞，妆容精致长发及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周……周彤。”杨雪噌的脸就红了，下意识抱着陆岩胳膊，心里没来由紧张，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陆岩也认出来了，的确就是前妻周彤，此时的她看上去比记忆中更漂亮，也更有气质。

    这时周彤已经迈步走到跟前，主动开口道：“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到底不是原主，没什么执念，陆岩微笑着，镇定自若。

    感受到那股微妙的变化，周彤暗暗蹙眉，却也没表现出来，只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胳膊淡笑着问道：“你们现在是？”

    “没事没事。”

    “你别误会，我们就是一起过来买点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什么，你们聊，我去走走。”

    好怂。

    平日里小辣椒一样，谁都不惯着，见谁怼谁，这会脸却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周彤一说杨雪便慌忙放开手，而后逃也似走开。

    看那狼狈的身影，陆岩皱眉，心底多少还是有点心疼，却也没说出来。

    反而是周彤，目光一直在杨雪身上，微笑着说道：“其实挺般配的，不说她离了么，你就没考虑一下？”

    “嗯，正在考虑。”

    “倒是你，现在应该也结婚了吧？”

    陆岩其实不想跟这女的说太多，因为完全没必要。

    只是人家都开口了，他便不想不礼貌，搞得好像他还在耿耿于怀放不下一样。

    闻言周彤便笑道：“还没，但是快了，最近正买房装修。”

    “买房装修？”陆岩莞尔：“挺厉害的啊，这年头应该少有自己买房的吧？”

    “嗯，挺少的，市里总共也没几个商业楼盘，买得起的更少。”周彤微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

    陆岩点头：“那还挺好。”

    说罢看向周彤：“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钱还我？”

    “把钱还你？”周彤一愣，显然有点不明白。

    陆岩一本正经说道：“对啊，大学期间你的生活费，学费，都是我供的，你不觉得应该还给我么？”

    “你……”

    终于听明白了，周彤面色瞬间难看。

    可她终究不愿人前失仪，也不想在这位“前夫”面前失去最后的体面。

    是以很快又平复下来，淡淡道：“也好，原本还想要不要托人给你安排一份工作，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

    “所以你还还是不还？”

    “你！”

    “好，还！”

    “你放心，所有欠你的，我都会连本带利分文不少的还给你，到时候你我互不相欠！”

    终究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住，此时的周彤颇有些咬牙切齿。

    语落，长吸一口气，抬腕看了看表：“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走到一边，不多时，一辆吉普开来，继而车门打开，女人笑靥如花。

    看她似不经意回眸看过来，陆岩笑笑，做了个嘴型：“谢谢——”

    而后转身，很快便找到不远处说不看说不看却还忍不住偷看的杨雪。

    “这就哭啦？”看她眼眶红红，明显掉过眼泪，陆岩好笑。

    杨雪蹲着，拉了把鼻涕，嗓音发沙：“没有，眼里进沙子了。”

    说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强笑道：“那男的谁呀，又矮又胖，看起来好丑。”

    “谁知道呢？”

    “应该是未婚夫吧，她要结婚了，男方家境应该不错，准备掏钱买商品房。”

    陆岩一屁股坐下，双手放在腿上。

    杨雪顿时就惊讶住了：“未婚夫？不是，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她说她要结婚了，现在正买房装修。

    我问她能不能把那些年花我的钱都还给我，她说可以，那些年欠我的，她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都还给我。”

    “你……你问她要钱？”杨雪瞪大双眼，又一次惊讶住。

    陆岩沉默，半响，认真解释道：“错，不是要钱，是还钱，要跟还是有区别的，这一点你要区分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