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井治的过去(其一)
我生来孤僻,应该说,我不知道怎么自然的和别人搭话。就算有人和我搭话,我也会不知所措。最后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僵,让坐我对面的人焦躁不安。
我觉得像我这种人,还是不和别人交流的好。但是心中总会祈望着谁来拯救自己。
尽管这种希望总会落空,跌入绝望的低谷。
小的时候,我和一堆同年龄的孩子聚在一个叫“幼儿园”的建筑里。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只有几个人熟络地扎堆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不熟悉的大家也互相熟络起来。我却像一只离群的鸟,哪里都没有属于我的归巢。
看着周围孩子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我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我又看不出不一样在哪。
单调、阴暗、压抑。这是别人提起幼儿园时,我脑子里的第一感受。
那里的生活越来越折磨,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酷刑。
狡猾的我向父母哭诉,才侥幸得以从处刑场中存活下来。
不过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的一时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倒不如说,甚至让问题更加严重。
稍大一些,各种各样人为的倒霉事接连不断地发生在我身上,却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慢慢的,我也学会了在这个灰色世界的生存方式:
吃饭、学习、睡觉。
我每天机械地重复着这些步骤,要做的事情很少,却越来越疲惫。
父母向我描述这世间惊艳的色彩,我却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同,都一概是单调的灰。
每天生活在灰色的世界,自己的颜色也慢慢褪去,融进灰色的人群。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要不要改变?”之类愚不可及的问题。
我不想过这样单调的生活。可改变之后呢?改变之后就会更好?
这样一想还是算了吧,真是庸人自扰。
有些问题一拖再拖,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记得我幼年时第一次来到那个名为游乐园的乐土。惊险刺激的过山车,悠悠荡荡的海盗船,慢慢悠悠的摩天轮。整个世界像是被丢进了无数颜色混杂在一起的油漆桶,色彩斑斓,曼妙无比。
直到这种色彩被名为“时间”的肥皂水抹去,我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灰色生活。
直到进入初中的某一天,一个色彩鲜艳的女孩闯进这个灰色的世界。她的出现,就像是无垠草原上突然冒出的一朵玫瑰。
她带来的色彩如此美妙,我在哪里都没有见过,那色彩太过璀璨,璀璨得有些刺眼。
我明白,玫瑰都是带刺的。如果不想被扎伤,就绝对不能跟她产生联系。
我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秒。
艳丽的玫瑰马上吸引来周围辛勤的蜜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赞美着,只为求得多一点的花蜜。
玫瑰慷慨地回报他们,可蜜蜂们并不满足,仍旧聚在玫瑰边贪婪地乞求。玫瑰不知道,无论自己多么慷慨,贪婪的蜜蜂永远不会得到满足。
就这样,我每天承受着刺眼的强光,过着毫无变化的灰色生活。
不过玫瑰也是花,是花就终将迎来枯萎与终结。
只不过,这过程比我预想的要快。
眼前的光芒一天比一天衰弱,靓丽的色彩也在加速衰退。
这对我或许是件好事——再也不用小心行事,避免被扎。
虽然凋零得这么快令人费解,不过我丝毫不关心——毕竟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凋零的过程比我想的要快的多,不过玫瑰也比我想的要倔强。她的色彩弱了不少,但混在灰色里仍旧显眼。
顺便一提,我喜欢雨,乌云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正的灰色,比那些虚伪的灰色要单纯的多。
冷冰冰的雨滴落在麻木的身体上——我喜欢让雨淋在自己身上,这多少能帮助我的身体恢复一些知觉。
地上的水洼映出我的身影,我发现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渗出黑色的液体,呈放射状纠缠着我的身体,它迟早会慢慢包裹住我,只剩下这茶色的眼睛目睹一切。
我抬起头,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笑了,一开始只是嗤笑,然后是大笑,然后是狂笑,我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陶醉,越来越忘我。
最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任凭雨水流落,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直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刺痛我的耳朵。
心中所有的感情一时间全部转化为愤怒,我站起身,发誓要给打扰我的人一些教训。
我顺着尖叫声找,脚步越来越急躁。
然后我找到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顺带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
在那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任凭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
等我回过神来,面前躺着几个满身伤痕的男生。其中一个还握着刀,上面好像沾染着什么,溶在水洼里,液体被染成暗红色。
随着液体滴落,麻木的身体第一次有了知觉。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眼前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是我去过无数次的医院的天花板。
身体很重,尤其是腿,手臂被裹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石膏,光是把它抬起来,就要费我不小的力气。
我动了动唯一能动的头,试图搞清楚我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姿态。
眼前的灰色混入一抹彩,是我无比熟悉的一抹彩。颜色鲜明而不妖艳,光芒四射刺痛我的双眼。
这毫无疑问是那朵玫瑰。
过了好一会我才适应眼前的强光,看见一个光鲜亮丽的女生趴在我的腿上。
看样子我已经睡了不止一天。
我艰难地动动腿,传递我已经醒来的信号。
女生醒了,通过惺忪的眼睛看到了我虚弱的脸。
我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的微妙变化:
先是震惊,再是欣喜,然后是心疼,最后是感动。
她冲过来抱住了我,我本以为会很疼,没想到玫瑰上的刺全都避开了我。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用手扶住我的肩膀:
“我叫如月有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