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城主

第五章 生病的林若

    林若感觉跟四象的谈话就像球台上的推挡,球来球往,推来推去。这在平日,她也是非常擅长此技,眼下,她的病弱之躯,难堪此术。

    四象亮晶晶的眼睛在眼前直晃,林若把头一仰靠在沙发上,坚持口齿伶俐的做最后陈述:“四象,你知道牛泽磊先生的死亡事件是碧落城主心中最大的隐痛,也可以说是过不去的坎,这件事情的调查一定会倾尽全力,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牧长珞能这样重视这件事情,碧落城主是感激他的。大家都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解决,已经严重影响碧落城的发展。”

    林若额角的血管一阵紧似一阵的痉挛抽搐如潮般涌来,这预示着让她心惊肉跳的头痛欲裂要再次发作,还会伴随更多的心烦意乱恐惧焦虑,最终挤走她的生命力和毅力。她的心沉坠于难言的疼痛酸涩。

    “我是要死了吗?恐怕是快要死了。这么快就要死了。。。”林若心里痛苦呢喃,颤栗着抓住薄纱小帽遮住面容,指望这可以遮住她的痛苦和狼狈。

    酷酷的四象一如既往的不能体会她的所思所感。他看见她面色苍白黯淡,闭上的眼睫似扇轻颤,呼吸急促如潮,知道她可能不舒服,却无所适从。

    对于别人的疾病或者痛苦四象向来胸中无数总是不知所措。

    每每林若头痛来袭,碧落城主脑海中的噩梦就会出现在林若眼前。

    深海中那股巨大的涡流铺天盖地快如闪电,锐不可挡的力量就像握在巨人手中的利剑轻描淡写的就撕裂了屏障瞬间抓走了牛泽磊。不论速度还是狡诈程度都超出那时她的认知,那种力量肆虐在她的视野里,使她完全找不到方向。它没有给她第二次机会,那样短短的时间里,她再看到爸爸牛泽磊的时候,牛泽磊被封在一块“冰晶”里。

    充斥在周围与世界隔绝的是巨大的压力,周围的海水仿佛被凝固,沉重的如同千斤重石让人无法呼吸,人的肉身会瞬间挤成肉酱血水,普通生物根本不可能存活。可是被封在冰晶中的牛泽磊看上去还是他原来的样子,至少他的肉身没有变样,冰晶中他睁着茫然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她。

    她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打碎冰晶的办法,呼吸困难却越来越明显,她只能放弃。即使打碎了冰晶,她也没有信心能够保爸爸周全,巨大的压力把冰寒挤进她的身体凝滞了她的能量,她第一次体会了从未有的能量枯竭,仓皇失措中她无法长久对抗那种力量,她保住自己都有些不易。

    在至亲至爱的人遭受威胁的时候,那时的碧落城主也只能放弃。

    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使她几乎完全掉进自我否定的深渊,她认为她的自以为是害死了爸爸,还会害死其他人。

    那长期以来浸透在碧落城主骨头里的冰寒,冻结了她对个人情感的感触,让她对别人的情谊置若罔闻,冷漠以待,自我封闭。

    碧落城主承认自己失去了个人情感的判断掌控能力。她不知道什么是深情厚谊,什么是虚伪狡诈。

    过去在她自己的生死关头她还可以抛开这些于不顾,因为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是随着碧落城的建立,这已经严重影响了碧落城发展中的问题解决。这显然已经不是她个人的问题。

    她林若就是要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她即将被摧毁,已经命若游丝,死期将近。

    恐怖犀利的钢针先是一根根扎进她的头颅,似乎还嫌对她的折磨不够,无数的钢针同时扎了进来,爆裂的痛感席卷冲击,就要湮没她的意识和感知。

    冷汗顺着毛孔不停沁出,冰寒象虫蚀钻进了骨髓,随即疼痛被冰寒挟裹一浪高过一浪,林若被痛苦彻底湮没,她只想缩成一团。

    林若从不求饶,她习惯于咬牙坚持,她似乎这辈子都是如此。可是她的心依然会流泪。一月来疼痛愈演愈烈,现在她似乎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意识到她恐怕要死了。

    林若全身冰凉惊恐茫然,她精疲力尽的意识到自己变成一只可怜不能自已的小船,孤独无助任由痛苦的身体被疼痛的湍流撕扯摧毁。也许她本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终将在劫难逃的见弃于人。

    恍惚无助中,林若感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它的触感和温度让她温暖心安舒缓了窒息。它显然要做什么,随即她脸上的面纱小帽被拿掉,缺少遮挡的刺目灯光让林若不悦,她也只能无力的哼哼两声作为反抗。

    “林若,把药吃了。”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在说。

    一片药被送到嘴边,还有一只吸管。她任由摆布的吞下了药片。随后她脸上的冷汗被擦掉,汗水粘住的头发被温柔的手指理顺,她的后脑和脖颈被稳妥的扶住,她被轻轻放到沙发上。

    林若从来知道相时而动。她似求生般抓住那只手,就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就不放手。这手果然帮助她侧过身,让她安全的缩成一团。她把这只手抱在胸前,这让她踏实。

    温暖终于覆盖住她冰冷的身体,另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揉着她痉挛的头顶肌肉,晃眼的灯光也黯淡下去,对于疼痛的恐惧和焦虑有所缓解,林若急促的呼吸慢下来,她多么渴望睡一觉,渴望疼痛暂时放过她,让她歇口气,哪怕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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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能够睁开眼睛后,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随后她的目光慢慢划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脸,高挺的鼻梁,细长好看的眼睛,两条远山一样的眉毛,棱角分明的嘴巴,方正饱满的脸型,好看的发际线勾勒出不大不小的额头。她没看到络腮胡子和扎起的长发。

    林若克制住想去触摸的冲动,只是着迷样盯着那双眼睛,那是在她独行的黑夜里曾经疏离却难以忘记的两点曦光,是会在梦中温柔闪耀让她无限痴迷的璀璨星火,它们看似离她这样近,却又那样远,似乎她永远触摸不到,直逼出她的两行清泪。

    高大的牧长珞靠近林若席地而坐,正静静的看着她。他们现在的位置几乎目目相对,林若怀里还紧抱着牧长珞的一只手。牧长珞剪掉了多年来在碧落城留起的长发清理了满脸的络腮胡子,恢复了他们相识时的盛世容颜。

    “好一点吗?”牧长珞温和的声音。这个声音又让林若脑袋里剩下的痛感减弱了一分,心里也舒缓起来。

    她执拗的不想回答牧长珞的问话,放开他的手想坐起来。他却没有放手,稍用力扶了她一把:“再躺会儿吧。”她感到没有力气,就顺着他的劲翻了一下身。最终推开了他的手。

    她脑袋下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软垫,身上盖了外套,那上面是淡淡的男人气息,不知是牧长珞的还是四象的。她挪挪自己的头找个舒服的姿势,体会着身上缕缕赢荡的活气似是冲开了四肢百骸,没有纠结外套的事情,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什么呢,林若,你不可能死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四象也蹲到她身边,用手抚摸了一下她散落在沙发上的满头乌发。

    林若发现四象漆黑的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样她刚刚的发病吓到他了。她可从来没见过风度第一的四象这样忐忑不安的表情,相反牧长珞虽稍有点严肃,但还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

    林若不由对四象苦笑一下,知道他是真不明白呀。

    四象想抓住林若松开了牧长珞的那只手,林若不经意避开,又把目光淡淡投向牧长珞。因为她没有听到牧长珞的声音,他原本就是脑外科医学专家,对她的情况应该有他的权威回答。

    “四象大使说的对,你不可能死的,只是目前你脑中承载的信息量过大造成冲击,格外不舒服。”牧长珞终于温和的说。

    好吧,她愿意相信他的话。

    既然一时半时死不了,她还有工作要做。

    剧烈的头痛确实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