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盯着仆人熬药的常昇，听说了舅舅闹出的动静，急忙赶了过来。

    只是当他赶到的时候，蓝玉已经被朱允熥训走，他看到的便是朱允熥、朱允炆两兄弟如门神一般站在闺楼入口的样子。

    “殿下，咱二舅呢？”

    常昇愣了一下，直接朝朱允熥走去，询问道。

    蓝氏她们那辈，有兄弟姐妹四人，老大蓝荣，老二是蓝氏，老三则是蓝玉，还有个早逝的妹妹嫁在滁州。

    “舅公宿醉，去洗脸去了。”

    朱允熥将常昇拉到一边，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如数说了清楚。

    “二舅，刚刚舅公是心急外祖母安危，所以才鲁莽踢人，甚至想要推开我。

    这在场的人，还请二舅叮嘱他们不要乱嚼口舌，免得影响舅公的名声。”

    说完了，朱允熥还特意提醒道。

    “还是殿下仔细，我会叮嘱他们的。

    至于那个挨了揍的婢女，我也会因她的忠心而做出奖赏。”

    常昇虽然天资普通，但毕竟也当了好几年的国公，还是懂得几手御下手段的，立刻承诺道。

    就这时，蓝碧瑛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来不急朝两个皇孙行礼，直接向常昇询问道：“表哥，我爹呢？”

    朱允熥一看蓝碧瑛那急躁、不知轻重的样子，眉头就是一皱。

    “二舅在一旁院子里歇息呢。”

    常昇却没发现皇孙的表情，只是回答道。

    “呼！我爹听说姑姑重病不醒，直接一个人骑马赶了过来。

    昨天爹喝了不少酒，早上起来，还喊头疼。

    就担心他出事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碧瑛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露出放心的样子。

    随后，他才发现两位皇孙的身影，立刻一拍脑门，一脸愧色的向二人告罪行礼。

    朱允熥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却说道：“表舅这是一片孝心，无妨。”

    朱允炆却皱着眉头，他还沉浸于朱允熥对他说教的不满中，对蓝碧瑛的告罪行礼，只是敷衍回应。

    就在这时，洗了个冷水脸，头脑也清醒不少的蓝玉回来了。

    只见蓝玉衣襟上都是水珠，可他也没在意，直接朝朱允熥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深深作揖。

    “诶，舅公，你这是做什么。”

    蓝玉弯腰速度太快也太突然，朱允熥根本来不及拦着，只能侧过身，眼睁睁看着蓝玉实打实的腰弯一百二十度。

    “殿下，方才是某莽撞无礼。

    全赖殿下一言，让某清醒过来。”

    蓝玉保持弯腰的姿势，言语中的羞愧之情，是谁都能听得见的。

    一旁的蓝碧瑛一脸惊讶的看着父亲的举动，在他印象里，父亲无论面对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就算见到了皇帝也是不卑不亢。

    他何曾见过，他那高傲的父亲向别人弯腰告罪？

    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了。

    蓝碧瑛立刻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表哥常昇，而常昇则是摇了摇头。

    他看了，也不知这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的意思。

    “舅公是担心外祖母安慰，一时心急慌张失了章法，我没放在心上，舅公也不挂怀于心。”

    朱允熥将蓝玉扶起，安慰道。

    “俺父母早亡，若非姐姐与姐夫一直照看俺与大哥，还有幺妹，说不定俺和大哥早就饿死了。

    姐姐、姐夫在俺心里，就像俺爹娘一般。

    所以，当俺听到姐姐卧床昏迷的时候，俺才特别焦急。”

    蓝玉直起身，擦了擦浮起皱纹的眼角，说道。

    他这时候，连那“某”的自称，都下意识的换上了许多年不用的“俺”。

    经历过乱世，经历过说与你共患难但下一刻眼睛都不眨就将你卖了的背叛，经历过为了几根肉骨头而与野狗抢食的人，要么会变成野兽，要么早早就曝尸荒野。

    在这個乱世，能有亲人庇护，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因为在乱世，亲人更多的是将媳妇、子女、弟妹当做货物甩卖，换成钱粮，让自己活的更久。

    不然怎么会有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呢。

    吃都吃不饱，都快要死了，还管你是我的谁？

    乱世，是很少有人的。

    不止是因为，乱世中死了很多人。

    也因为，在乱世中，人变成了兽。

    在那个乱世中，常遇春为了养活妻子，与妻子的兄弟姐妹，悍然从贼。

    之后，蓝氏怀孕了，马上要当父亲的常遇春开始觉得当贼并非正途，便领着家人一同投了朱元璋。

    这才有了常、蓝二氏于洪武朝的势大。

    所以，蓝玉对年长自己几岁，对能照顾自己的姐姐、姐夫，很尊敬。

    所以，为了报答姐姐与姐夫的恩情，蓝玉扛起了蓝、常二氏。

    在常遇春英年早逝的时候，蓝玉除了往上爬，其实还有个选择。

    就是躺在功劳簿上，享受姐夫的余晖，安安稳稳在指挥使的位子上待着。

    等着资历到了，往上升就行。

    就像蓝玉的长兄蓝荣一样。

    但蓝玉没有这么选，一方面是因为蓝玉对自己才能的相信，相信自己能因功封爵。

    另一方面，也是报答姐姐与姐夫的恩情，不让常家垮。

    未等朱允熥开口安慰，闺楼内急忙走出一婢女。

    一直注意闺楼动静的蓝玉，一见她神色慌张，立刻上前询问道：“怎么了？里面出了什么事？”

    婢女见了来人，认出了身份，刚想行礼，就被蓝玉出口打断：“快说，俺姐姐她怎么了。”

    “舅老爷，老夫人浑身发烫，所以夫人打发我出来，让我快去请郝院使。”

    婢女见了，立刻回答道。

    她口中说的夫人，是常昇的妻子。

    “快去，快去。”

    蓝玉刚说这两句，又立刻改口道：“我与你一同去。”

    如此说着，蓝玉就一手抓住婢女的手腕，一边往外拉，一边问道：“郝院使在何处？”

    那婢女手腕被扯的生疼，却又不敢开口说疼，只能忍着疼痛，加快脚步，跟上蓝玉的步伐，一边说清楚地址。

    蓝玉扯着那婢女走了几步，发现她实在太慢，像个累赘，便直接一松手，自己撩起衣摆，往郝院使的方向跑去。

    常昇见了，心中焦急，想进闺楼，又心有顾虑，便在入口处，不停的来回踱步。

    幸好，郝文杰就在隔壁院子，离得不远。

    蓝玉这次也还算清醒，没拉扯郝文杰，担心弄疼或弄伤了他，影响给姐姐治病。

    朱允熥看着郝文杰木着个脸，步履匆匆的走入闺楼。

    心中想道，他那外祖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发烧是因为炎症。

    但这时候，没有消炎药。

    而且蓝氏年老体衰，自我恢复能力不足。

    很难抗过去的。

    备注：关于蓝玉兄妹几个，目前已知的是蓝荣、蓝氏、蓝玉三人，之所以说还有个妹妹，是因为《逆臣录》里面出现了蓝玉的外甥女婿。

    此人是个平民，无官职，娶的应该不是常遇春的女儿，那应该是蓝玉的另外一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