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杀死的人类记忆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枯山兽，因背生枯树，多在枯败山林中出没而得名，非自然兽物，乃天人之精所化，天精指山野妖精，人精指枉死荒山之人。”

    一边听着水母的描述，林耀一边还注意着外头的天色，太阳正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天精成兽我确实没办法，但其针对这个村子的行事风格来看，是有人在这村子枉死魂附荒山形成的人精。”

    人精成兽？

    如果确实是要报复村子，那么一切的一切确实都说得通，林耀心中突然意识到，今晚和严叔的见面，也许可以替自己一定程度上揭开这个村子的秘密。

    一个让所有人三缄其口的名字，一个枉死不甘的灵魂，实在太过凑巧。

    “这类枯山兽，若是找到其尸骨再用火焰焚毁便会消亡，以此相要挟，它绝对会就范。”

    “这么笃定？”

    “死亡是一切生物都害怕的东西，所有行动的初衷都是为了生存。”

    “也许吧？”

    长呼一口气，林耀站起身子，向着村头走去。

    时候不早了。

    落日照着他的背，拖出长长的影子，路上村民忙忙碌碌，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过客，旋即自嘲一笑。

    自己本就是浮萍一朵，无处栖身，何来好像一说。

    “林大人。”

    两人都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但所幸周边的村民都在忙碌着张罗回家，没人在意他俩。

    向着林耀拱了拱手，严叔左右张望了一下，开口道。

    “您打算调查那件事吗？”

    这突兀的一句倒是搞得林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严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叔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您介意听个故事吗？”

    闻言，林耀却是笑了。

    他当然不介意，此刻村外巨兽，村里头还有白灵这尊大神，兴许这个故事会变成自己听到的最后一个故事也说不定。

    找了块长条石头，拍掉上头的灰尘，坐了上去，林耀转过身来对着严叔招了招手。

    “大概是三十多年以前，村里出了个骄傲，叫朱老三，因为有驭师天赋被朝廷收编，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自他走后又过了几年，他突然就回了村里，和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几箱细软，还有一个女孩。”

    “他将那些细软，分了一部分给乡里，大家自然待他都如英雄，而那女孩，据他所说是在回来路上收留的孤儿，他看着投缘，便认作了女儿，叫朱丹琼。”

    “但我爹告诉我，那是城里头的孩子，朱老三没说实话。”

    “我当时还小，又怎么晓得爹爹的意思，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讲到。

    “那时丹琼特别喜欢和我玩，因为我家有很多书，她喜欢看书，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我也就由着她看，一来二去，除了书，我俩也会聊些别的东西。”

    “她说，她家很大，有一次她还迷了路。”

    “她说，城南的师傅做的糖葫芦最好吃。”

    “她说，她想家了。”

    “当时的我，就算想带她回家，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装鬼扮丑，试图逗她开心，她笑了，但眼里只有落寞。”

    “她有一块墨条，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每次她想家了就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她说那是她娘给她找城里最好的师傅定做的，上头有她的名字。”

    说到这，他从怀里取出那块被他精心收好的，写着丹字的墨条，递给了林耀：“就是这一块，我还以为它已经随着丹琼一起去了，没想到会在我的墨堆里头找到它。”

    接过墨条，林耀第一感觉就是好墨，入手润，气味香，他微微摩挲了一下开口道：“后来呢？”

    “后来，我和她也一直都是这样，直到那天傍晚，我和她躺在村外的田埂上，看着夕阳，她突然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你，没有答应吗？”

    “我……”严叔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

    “我说等立秋的时候，我进都考取功名，到时候就带她一起离开这，永远都不回来。”

    “但，没等到那个时候啊，没等到啊……”

    “那天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被朱老三关在家里，哪也不许去，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成亲的时候，呵。”

    “红色的盖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这些他好像一下就苍老了，原本就有些弯曲的脊背压得更加佝偻，他的语气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态。

    “所以我想问的就是，林大人准备调查丹琼这件事了吗？”

    “这与外头的怪物有什么关系？”这一问林耀并非无的放矢。

    按理来说，村里人此刻最应该关心的便是粮食问题，自己此番前来怎么也轮不到她，除非这两者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你隐瞒了什么？”

    “哪的话，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又怎么敢瞒大人您呢？”严叔摇摇头，坐起身，他弓着腰，脸埋在夕阳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若是林大人无意参与，便只当是听个故事吧。”

    “墨。”

    “你拿着吧。”脚下不停，严叔挥了挥手，整个人就好像一张纸片一般，摇摇欲坠：“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朱家房子在哪儿？”

    虽说严叔言犹未尽，但二十多年都忍下来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告诉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好奇去看看嘛？

    去就去！

    让自己的脑子尽量不要多想，林耀心中打定主意，逃避永远逃不出出路。

    “村东头，门口喜字没揭。”严叔的声音渐行渐远。

    望了望天色，夕阳将尽，月亮的恩泽几乎已经席卷了大地，但林耀却并没有打退堂鼓。

    趁着还有几分光亮，林耀疾步向着村东头去。

    一路上，越是靠近东面，村子的房子就越稀少，但却残留着不少曾经有过房子的痕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朱家被村子里所有人避讳不及？

    越是深入，林耀就感觉越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催促着自己前进。

    直到最后，一座孤零零的房子一点点地冒尖，林耀终于是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确实很显眼。

    整座屋子贴满了红色底的喜字，窗花，春联，两个红艳艳的灯笼就这么挂在门口，随风摇曳。

    好像说好了一样，夕阳最后一点光亮被黑暗完全吞没，宅门被风吹动，发出哐啷哐啷的动静，似乎在欢迎新客人的到来。

    咽了口唾沫，林耀一步跨出，将手按在木门用力一推。

    宅门没锁，入眼是一片不算小的空地，风一吹，空地上的东西便随之舞动，飞散空中。

    “那是什么？”

    伸出手，随便在空中舞动的物体中摘了一张，林耀定睛一看。

    纸钱！

    他吞了口唾沫，将纸钱丢在地上，漫天的纸钱，配上这喜庆的装潢，真是说不上的诡异。

    真不知道，这纸钱是撒给这屋子的主人，还是给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