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炸雷，将睡梦中的朱丹琼吵醒，一双美目中流转着万千的思绪。

    这是个雷雨夜，豆大的雨点儿敲打着自家的房檐，搅得滴答作响，身旁的小叶子睡得正香。

    “你会做什么梦呢？”

    犹豫再犹豫，最后她依旧没忍住，伸出手在那小小的脑袋上，摸了又摸，丹唇轻启，吐气如兰：“虽然，你不是我和如玉的孩子，但如玉依旧把你视若己出。”

    “娘这一去，便是再也不回来了，叶子，千万别怨娘。”

    水气氤氲在她那双如黑珍珠一般的瞳孔之上，凄凄切切。

    她无声地起身，又给叶子压好被子，接着从那破旧的木板衣柜里头，挑了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没有过多犹豫，十分顺理成章地将衣服拎在自己面前，当她看清那件平平无奇的布衣时，却不免有些恍惚。

    明明大喜之日的嫁衣都摆在衣柜里，为何自己偏偏挑了这件？

    难道就因为这是名为严如玉的友人送给自己的吗？

    友人……

    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反复地咀嚼着这个词，微微的苦涩弥漫在舌尖和心底。

    “有缘无分，有缘无分。”

    雨渐渐停了，但嘈杂的声音却没有消失，脚步声，人声，还有农具相碰的乒乓声接替了雷雨声的位子。

    置若罔闻，朱丹琼只是继续打扮着自己，胭脂水粉，头簪发钗，一如平常。

    直到敲门声响起。

    “朱家妹子，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那是村长的声音。

    火光透过窗纸照亮了她的脸，她又如何不知这帮村民来者不善？

    “娘，怎么了？”

    敲门声越来越响，终于还是吵醒了叶子，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爬起身来。

    “没事，乡亲们找娘有事，叶子乖，睡醒了，娘带你去严叔叔那吃糖葫芦。”

    极力露出一个微笑，朱丹琼安抚好叶子，最终义无反顾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外头，火光一片，三个人影背对着火把，站在门口。

    “妖女，外头的怪物是你指示的吧？”

    她看到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男人抱着手里的钢叉，叉尖冲着自己。

    “和她这个贱人废什么话，本来就不是村里的人！”

    她看到一个满脸横肉，赤裸上身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砍柴用的斧头。

    “朱家妹子，你别怕，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们就绝对不会伤害你。“

    她看到村长，拿着火把，一张脸扭得跟个苦瓜一样。

    “是我。”

    没有犹豫，她淡淡开口，仿佛是吃饭喝水一般，风轻云淡地认下了所有人的揣测。

    从未想过她会认得如此果断如此干脆，原本还在喧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村长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说，是我。”

    “听见了吗？她说是她。”壮汉胳膊肘一捅边上的麻子，脸上居然有了笑意，他转过身，面向全村的村民：“乡亲们说，要怎么处置这个妖女？”

    “杀了她！”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一声嘶吼，如同丢进油桶中的火柴一般，整个人群被点燃了。

    “杀了她！”

    “杀了这个妖女。”

    “村长，你也看到了，乡亲们都这么想。”壮汉看似很惋惜地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村长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

    说罢，他掂了掂手里的斧头，走到朱丹琼面前，咂了咂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有什么遗言吗？”

    “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斧头伴着破风之声，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冲着她那如白玉的脖颈袭来，斧面反射着火把的光亮，里头好像印着什么。

    她看到了，被巨兽袭击的车马之间，把自己藏好的奶娘。

    她看到了，把自己赤身裸体绑床上，飞扑向自己的养父。

    她看到了，从变化无常的激流之中，把自己救起的御兽。

    但，更多的是。

    那天黄昏的承诺。

    那双十指紧扣的双手。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个自己大喜之日怎么也找不到的男人。

    “如玉……”

    肌肉被斧刃撕裂，朱丹琼整个人倒在地上，鲜血井喷而出，到底是不够锋利，即便壮汉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也没办法做到一击毙命。

    没办法，在村民的欢呼声中，他只能一脚踩着那颗脑袋。

    “娘！”

    孩童的尖叫从屋里传来，一个小女孩泪眼汪汪地看着地上已经没了生机的朱丹琼，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母亲跑去。

    “哟，还有个小崽子。”满身是血的壮汉将斧头从朱丹琼那满目疮痍的脖子上挪开，已经红了眼的他自然不会考虑留下叶子的命。

    “孩子，孩子啊！”一旁的村长这时候倒是站了出来，他一把抱起叶子搂在怀里，吹胡子瞪眼：“你还想杀孩子?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

    “啧，您老别激动啊，闹着玩不是。”壮汉无趣地咂咂嘴，将朱丹琼的脑袋提了起来：“妖女已经伏诛，各位乡亲还请先行回府，稍后会将肉食送到各家。”

    就这样，遣散了其余的人，为首三人站在朱家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我先走了，吃肉不用叫我了。”抱着叶子，把她小小的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村长拍着后背替已经泣不成声的叶子顺气。

    “那可不行，虽然是咱带的头，但要论功，村长您可是头功。”

    壮汉淡淡道：“您这碗肉，我可不敢省。”

    “再说，您带头吃了，乡亲们才安心不是？”站在尸体旁的麻子拦住村长道：“坏事，还是一起做得好。”

    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钢叉，村长眯起眼睛，明白了过来。

    要是自己不同意，今晚其他乡亲碗里就得多添几块肉了。

    僵持半晌，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村长一把推开钢叉，抱着叶子冲着自己家的方向奔去，再也没回过头。

    只剩下斧头分解肉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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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身上微妙的束缚感消失殆尽，枯山兽巨大的身躯缓缓下降，看向了他身边正埋头沉思的男人：“这计划，真的行得通吗？”

    “不管行不行都只能这样，丹琼已经离不开了，难道你想叶子也步她的后尘吗？”

    男人猛然抬头，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

    “那，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村民？”巨兽大嘴开合着，颇为不解。

    “不行的，就算你能想办法突破上一批宫廷驭师设下的防护，下一批也很快就会从朝廷被派过来。”男人抹了把脸：“这次勉强杀了那俩人，下一次你还能护得了丹琼周全吗？”

    “那你就办的很好嘛？啊？让丹琼去死？“

    “这是唯一的出路，出路！懂吗？”男人仿佛被触及到了逆鳞一般勃然大怒：“只有丹琼以身做棋，才能打破这个死循环。”

    他起伏的胸口也正映照着他那波澜的内心。

    “我宁愿死的是我。”巨兽喃喃道。

    “你以为我不是吗？”听到这句话，男人仿佛一瞬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我严如玉向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但，还不是时候，放心，你我都会下去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