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但朱元璋没有一点要入睡的意思。

    他手里边拿着锦衣卫检校刚刚汇报过的，关于朱允炆跟吕氏对话的内容。

    曾经东宫钟粹宫，朱元璋是从来没有派锦衣卫前去监视的。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朱标。

    他对朱标没有任何怀疑，所以就没有布置过锦衣卫。

    但今天心血来潮下，他想要看一看，朱允炆被自己冷落之后会发生什么，就派了锦衣卫检校前去侦查，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收获。

    原本在他心目当中那个孝顺仁爱的朱允炆，没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一副面孔。

    他不仅害怕畏惧自己，甚至对自己的言行早就不满。

    原来朱允炆对自己发动的几起大案评价是残酷残忍。

    在自己面前他害怕得要死，每次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经过他母亲精心调教过的。

    他更没想到吕氏居然早就将仇恨亲叔叔的种子，给朱允炆种下了。

    他气得手都在发抖。

    甚至怎么都没想到，一向被自己认为是仁弱的朱允炆，虽然敢动手打死了一名宫女。

    这下他知道的朱允炆的形象完全被颠覆了。

    朱允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

    对自己的孝顺也是装的。

    曾经他对朱允炆的那些孝心十分满意。

    不仅是在孝顺自己，在孝顺他的父亲也是那般的殷勤。

    他觉得这个孩子聪明而且极有孝心，是个可以放心把江山交给他的人。

    他甚至都下定决心，要在不久之后宣布将他立为皇太孙。

    但现在他犹豫了。

    咬着牙心里有个念头，如果调查清楚了朱雄不是自己的皇长孙朱雄英的话，那即便是冒着老二跟老三可能会造反，天下可能会混乱一阵的风险，他也要将皇位交给老四燕王朱棣。

    因为如此表里不一之人，不配做自己的继承人。

    即便他很明白，当一个皇帝绝不能完全说实话，但如此欺骗自己来获得自己的青睐，这种事他绝不能容忍。

    ……

    话说回朱雄那边。

    翌日一大早，朱雄便带着自己精心提炼好的精盐，告别了妻子，坐上了前几日就约好的村里的驴车，向着京城出发。

    坐着驴车，一路颠簸了两个时辰他才从聚宝门进入京城。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到达了这一次的目的地善和坊。

    此地乃是京城烟柳繁华之地，因为紧邻秦淮河，这里码头、酒楼、茶馆、商铺云集。

    也是京城最热闹的所在之一。

    但他对于眼前的这些繁华，没有任何留恋，直接就钻入了一家叫做隆泰号的大铺子。

    在明朝这个地方能够贩卖盐，而且还是光明正大贩卖盐的必定都是有背景。

    要么是官方背景，要么就是山西大商人大字号。

    而这个隆泰号就是山西大买卖人开的。

    朱雄从后门进去后，直接找到了大掌柜，大掌柜张宪是山西标准的那种精明商人。

    作为隆泰号在京城的大掌柜，不说他手眼通天，但是绝对是个人精中的人精。

    大半年前朱雄找到他说有法子，能在如今细盐的基础上，再提炼出精盐来。

    当时张宪考虑到，如今的细盐虽说已经非常不错，但依旧带着略微发黄的颜色，而且有苦涩味。

    朱雄就说就自己能够弄出纯白且无苦涩味的精盐来，到时候看他们会不会收。

    这个大掌柜张宪也是个精明人，他一口气赠送给朱雄足足三百斤盐，让朱雄去试验。

    就这一点，朱雄是非常佩服张宪的。

    在如今盐价颇贵的情况下，三百斤盐那就是好几十两银子。

    当初朱雄把那些盐拉回家之后，都不敢跟妻子说，这是人家投资来的，害怕妻子被吓坏了。

    当然朱雄也不负张宪跟妻子所托，把精盐给弄出来了。

    “大掌柜你来看一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精盐。”

    说着朱雄揭开了盖子。

    看到那如同白雪一样颜色的精盐，张宪显然也是震惊的，

    他拿起了一小撮精盐，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接着又尝了一口，然后眼前一亮。

    把手上的盐在身上抹了抹之后，他看向朱雄：“好小子，真有你的，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你就给搞出来了，不错不错。行，不枉费我给你那三百斤盐的投资，那咱们就来说一说到底怎么个分法。

    是继续让我们把细盐给你，让你去提纯，还是你来教导我们的工人怎么提炼盐，到时候卖了我们隆泰号七成，你三成。”

    朱雄哈哈一笑，“掌柜的你可是在害我啊。”

    张宪笑道：“哪有？”

    张宪说的这个建议看上去好像没问题，但套在如今的户籍管理制度上，朱雄要这么做了，那就是违法。

    根据户籍管理法规定，提炼盐、晒盐这类的事，只有朝廷规定的灶户才能干。

    朱雄现在算是偷偷摸摸在弄。

    而且他拿的也不是从卤场直接拉来的粗盐，而是张宪赠送的官面上贩卖的细盐，他提炼出来了，顶多算是自我改良。

    所以他不怕落把柄在张宪手上。

    而贩盐那就更是管制行业，只有朝廷发了盐照的字号才能贩卖。

    朱雄要是贩卖，那就是贩私盐。

    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

    他可不敢碰。

    于是朱雄笑笑：“我就是为了糊口而已，没想太多。”

    张宪摆摆手，“不管怎么样，你这精盐提炼法绝对能让你发家致富，说你有什么要求。”

    朱雄于是提出来，“既然掌柜的这么豪爽，那我也不客气，我想把我这门技术转让给你们隆泰号，也不谈什么买卖，就凭我们的交情，你酌情给我一点辛苦费。技术转让后，我本人不能保证我一定不提炼，但是我本人提炼的那一点，最多只是我自己家里所用。

    您要知道，凭我一个人的本事累死累活，大半年我也只弄出来二三十斤，想发家致富，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弄的。

    只有你们这些大买卖家才能搞定，与其技艺烂在我手上，还不如让你们发挥它的价值。”

    张宪一听这话，竖起了大拇指：“好小子，想得通透，有前途，一看你就是个做大事的人。

    好，既然你信得过我们隆泰号我也不跟你绕弯弯，我能做主的是，你这个方子要真能实现把盐提炼成你搞出的这样，并且还能够大量提炼，我做主这个方子七百两银子，我买下来。

    你要是嫌少的话，你可以再去找别人家。”

    朱雄敢去找别人家吗？

    如果他敢出这个门，他相信自己绝对不能活着从巷子里离开。

    所以他立刻拿出手上的方子来：“大掌柜的，你看看，方子就在这里，隆泰号家大业大的，我相信大掌柜的不会拿了我这方子不给我钱。”

    说着他很豪爽地把方子拍在了桌子上。

    张宪拿过方子看了一眼，他也是其中的行家。

    看完朱雄用碱中和食盐里边的酸性，他虽然云里雾里，但如获至宝。

    “好，非常好，来呀，让账房支七百两银子过来。”

    七百两银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放在京城，也只有他们这种大字号才会有这么大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