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元璋从锦衣卫那里知道了东宫吕氏对朱允炆的嘱托。

    冷哼一声，心道：你们就是这样糊弄咱的。

    当朱允炆战战兢兢来到了朱元璋的寝殿。

    “陛下，皇长孙殿下到了！”王公公回禀。

    朱元璋处理着奏章，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朱允炆被带到了朱元璋的边上，看着皇爷爷处理奏章。

    “孙儿参见皇爷爷！”朱允炆进来后急忙行礼。

    换做往常朱元璋看到朱允炆来了，一般都会停下手头的公务，爷孙两个促膝长谈。

    但是今天朱元璋脸上的不耐烦之色，表现得相当明显：“你先等一下，等黄爷爷处理完奏折再说！”

    “是，皇爷爷！”

    说完朱允炆就只能站在一边等候着。

    寝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时不时会传来灯花哔啵哔啵的声音。

    眼见着寝殿里光线暗了一点，王公公就会拿来一把小剪刀。

    揭开灯罩，把烧黑打卷的灯芯给剪掉。

    等烧黑的灯芯被剪掉后，蜡烛很快就会恢复灯花最高的阶段。

    偶尔有蜡烛烧没了，王公公还要重新换上新蜡烛。

    这个过程王公公从来不假他人之手，都是他自己亲自来做。

    每一个动作朱允炆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神当中略有惊讶之色。

    因为这一系列的过程里，王公公的动作居然能够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要不是朱允炆亲眼看着王公公做这些事，他甚至都要以为，王公公的脚底下和手上都装了棉花吧，怎么能做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不过朱允炆可不是个傻子啊。

    皇爷爷身边的一个太监而已，做事都如此滴水不漏，可想而知在皇爷爷身边需要多么小心谨慎。

    扑通扑通……

    看到王公公如此小心谨慎，朱允炆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便在这时朱元璋忽然抬头看向了朱允炆，冷不丁地问道：“允炆，你若当了皇帝你会如何治国？”

    朱允炆听到朱元璋的话脑袋嗡了一下。

    刚才他脑海里一直都沉浸在，皇爷爷身边的一个太监都要如此小心谨慎上，被朱元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下意识地回道：“圣人言，为政以德，譬如……”

    朱元璋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朱允炆这才赶紧闭上嘴。

    浑身颤抖起来。

    他刚才一紧张居然把齐泰、黄子澄教他的圣贤文章，照搬着背了出来。

    他刚才背的那句话语出论语，原话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意思是说君王应该以道德为基石，像北极星一般坚定自己的位置，百姓和臣子就会紧紧围绕在君王的身边。

    朱元璋也知道这句话，但他有时候会暗暗呸一声。

    能成为皇帝的人，尤其是有为之君，说句不好听的，哪个道德上没有瑕疵？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四个，细数下来，个个都强横霸道，嘴上讲的都是仁义道德，手上可都沾满了鲜血。

    哪个人不知道这仁义道德，可这是最高的理想，世上哪有到得完美的人？找一个都难，你现在治国还想天天遇到这样的人？

    天下不就多的是那些刁钻之人吗？

    哪有你说的那些仁义道德的人？

    朱允炆见朱元璋满脸铁青被吓得满脸苍白。

    立刻又想起自己母亲对自己的叮嘱，急忙改口，“皇爷爷，如果孙儿当上皇帝，那必定要按照皇爷爷所制定的国策施行，皇爷爷所制定的国策，乃是最契合我大明的国策。”

    这马屁话要是放在之前，朱元璋肯定会觉得，自己的孙子很孝顺，知道不能改变自己的国策。

    但看完了朱雄跟陆斯年两个人的话之后，朱元璋已经觉得。

    自己所制定的国策，未必就符合将来大明的情况。

    尤其是随着自己慢慢看到天下的变化，他也明白。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怎能照搬造自己的国策？

    所以朱元璋问了：“开国之初百废待兴，乱世用猛药，所以咱才用严酷之刑罚，使天下快速恢复秩序。

    然而传到你这一代，已然安然走过二三十年的大明，难道还需要皇爷爷这样的严酷刑罚吗？

    你便是这样当皇帝的？”

    这话一出，朱允炆紧张得浑身颤抖。

    心想这与自己和母亲所设想的不一样啊。

    自己说照搬皇爷爷的国策，皇爷爷不应该高兴吗？

    怎么责备起自己来了？

    他顿时没词了。

    斟酌了半天，终于想到了齐泰、黄子澄两个人曾经还教过他的一些大道理。

    于是说道：“回禀皇爷爷，到了孙儿当皇帝之时，应当与民休息，恢复生产，避免大动干戈。”

    朱元璋听后有些失望，这都是书生之言，如果大明能有这种机会，何至于要七八次北伐呢？

    大明的情况与前朝不一样之处在于，不管是秦汉还是隋唐，第一代皇帝已经将大部分外患给清除。

    即便没有，也已经令局面稳定。

    秦朝之时就更不要说，那时候北方的戎狄早在战国之时被各国灭得差不多了。

    汉朝开国之初的匈奴虽强大，但是已经被汉初和亲政策也搞得差不多。

    等到汉武帝之时，匈奴再次做大，汉朝的国力已经经过了文景之治恢复得更厉害。

    隋唐情况也差不多。

    可是到了明朝之时不一样，虽说大明已经定鼎中原，但是北元朝廷依旧存在，依旧有着南下入侵的实力。

    这种情况下，就不能一味地采用文治，还需要文武兼备。

    但朱允炆明显没有这种认识。

    连人家朱雄跟陆斯年在乡野之间谈话，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但经常在皇宫当中，有这么多直接参与天下大事的大臣为他上课，他都没有学到，学到的就是腐儒的那一套。

    于是朱元璋再问：“北方蒙古鞑子依旧在，又该如何应对？”

    朱允炆按照齐泰黄子澄二人的教导，回道：“可效仿汉唐的和亲，将皇室公主嫁于蒙元勋贵，以此来避免战争。”

    这话一出，朱元璋便感觉五雷轰顶，他咬牙切齿，忍着火气，握着拳头问道，“那你觉得，送朱家哪个公主去比较合适？”

    朱元璋此时已经是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