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斋

第十八章“宴席之后”

    院子里静悄悄的,仅剩的三人盯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桌,一时间都没能从杜吕最后的话中反应过来。

    丘壑率先瘫倒在椅子上,扯了扯边上身子正轻微抖动的女孩,语调随意地说道:“先吃饭,刚才一直在作报告,就没怎么动过筷子。快吃快吃,饭都要凉了。”

    回过神来的女孩阴沉着脸,没有搭理丘壑,而是扭头盯住自上菜以来,就没有说过话的沉默壮汉。

    “杜哲,我觉得你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同样阴沉着脸的男孩并没有回应,而是平静地坐回座位,大手死死拽着筷子,手背上青筋暴露。

    “疏韵,听我的,先吃饭。现在着急也好,困惑也好都没啥用。先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冷静一下,晚点吃完饭再回去讨论。现在是在天子脚下,想得再多也没用。”

    女孩转过头,有些粗鲁地抓住筷子,随意夹了一把小菜,毫无风度地胡乱塞进嘴巴。精致的小脸被撑的圆鼓鼓的,虽说看上去十分可爱,但身边却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三人默默地吃着,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筷子敲击餐盘的轻响与嘴里咀嚼的杂音。内城的夜晚寂静无声,傍晚时分还有些嘈杂的鸟叫虫鸣,一旦夜幕降临,就全都消隐无踪。天空也没有明显的云层,整个内城就像是被扣在了一张碗里,深邃的黑夜透露着一丝工业感。天边的月亮就像是摆设,拼尽全力让自己融入黑暗中。

    终于,酒足饭饱。几位侍女一一作揖,随后收走餐盘,打扫好桌子,便带着三人熟悉院子的布置与结构。

    “为什么不让我用能力?”趁着散步之际,丘壑默默在心中向杜哲传递着自己的疑惑。

    杜哲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光明正大拿出自己的电话,摆弄片刻,将其分别送到一旁的男孩与女孩眼前晃了晃。

    “只听,不说”

    发件人备注是“父亲”,接收时间差不多是他们刚进屋之前。

    “第一,我不确定我爸是否知晓我的能力。第二,我事先也不知道江部长会来。第三,江部长与我爸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逛遍院子,杜哲挥手退下侍女,带着两人随便进到一间卧室,关上门,坐在床上,低着头摆弄着电话。

    “还记得我说的在内城要做到‘不被发现异常’吗?当下我们已经被怀疑了,接下来还是先暂停后两日的行动吧。并且,你们有无线电话的事已经是小问题了,待会在卧室不用隐藏,我们直接发消息交流。我的能力在没摸清楚高层对其态度的前提下尽量少用。”杜哲皱着眉头交代到。

    女孩看了看床边佝偻的身影,一言不发直径走出房门。而丘壑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在心中交代到:“地图的问题可以稍稍大胆一点,直接问你父亲吧。我先回去了,短信交流。”

    一时间诺大的房间变得空旷起来。杜哲继续摆弄着手机,心中更是波涛汹涌。

    黑暗的屏幕突然亮了一瞬,杜哲强打起精神,看向手中的电话。那是杜吕发来的消息:一切安好,好好参观。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杜哲身子一软倒在床上。随手将这条短信转发给两名队友。除去惊慌与忐忑,剩下的就只是不解与疑惑。

    江兴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回到房间里的丘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能力的暴露与否是个大问题。作为明面上已经一统天下的超级大国,几个不入流的奇异能力,还是由国家体制受益者所持有,不能说不重视,但最多也就跟研究所证明出一条定理差不多吧,怎么说都比不过玫瑰的行动。

    换言之,对于江兴言是否知晓自己等人有特异能力,丘壑觉得应该是否定的。或者说江部长更多的应该是怀疑自己等人与玫瑰有深刻的关系,就像他在宴席上说的那样,一个丘族年轻一代领军人,一个彭族年轻一代领军人,是不是有些什么特殊的内部消息。

    想到这里,丘壑翻了个身,觉得自己的推论很是合理。江兴言甚至大概率都不是过来试探自己有没有投敌的,因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无论有什么困难,占了半个北境的丘族不能解决?退一步讲杜哲皇族身份也不行?更别说还有彭族这富得流油的天然盟友。只要脑子不被驴踢,怎么会有在一统大陆的国家中,作为贵族阶级的人与叛军同流合污?

    这样想就对了!丘壑翻身下床,拿出无线电话,将自己的猜测编了个大概发送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来的是财务部部长,而不是军方的人。这说明自己等人根本就没被主责玫瑰一事的领导放在眼里,江兴言的到访绝不是主要为了表面上咄咄逼人的针对玫瑰的试探。也不可能是专门为探究能力而来。

    再说了,如果自己等人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刚刚怕就得饿着肚子被军队扣押了,哪还轮得到现在挺着肚子躺在床上?

    心意通彻的丘壑懒散地撑了个懒腰,再次将自己的推论与安慰发给另两人。没有继续考虑江部长的目的,而是闭上眼睛,沉下心思,思考起另一个困扰已久、亟待解决的问题。

    丘劲莉。

    老实说,丘壑对这位表姐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作为拥有特殊能力的的朋友,就算没有彭疏韵撒娇打滚般的祈求,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这位失联人士。

    但现在线索是有了,可难度却是有点太高了。

    在之前,丘壑倒也怀疑过莉姐与玫瑰真正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但无论怎样,叛军头子这个身份始终没有出现在候选名单上。

    “这之间不会有什么误会吧?”丘壑有些乐观地猜测,但一想到明天之后本就难哄的女孩又将变得多么麻烦,平躺在床上的男孩便捂着脑袋不断翻滚。

    “该怎么劝说疏韵暂时放弃寻找莉姐呢?”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安静的房间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丘壑跳下床,滑着拖鞋溜到门边,一边开口问道:“是谁?”,一边扭下把手,露出门外已经洗过澡,身穿睡衣,头顶呆毛的女孩。

    “是我,我有事找你说。”彭疏韵瞅了一眼正在被糟蹋的拖鞋,没有过多的表示,便侧过身子挤进房间,直径走到床边坐下。

    “额,咳咳……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丘壑面露尴尬,关上门,搓了搓手,望着好久不见的呆毛,试探地问到。

    没有理会男孩的话语,彭疏韵拿出电话,自顾自地说道:“你的推论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在现实中指导意义不强。因为人们未必会想到你说的这一层,就比如说江部长完全可能就是冲着你们的异能来的,因为在他心中说不定笃信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小小的异能完全可能动摇国家的稳定。”

    男孩叹了口气,隔了一人宽,在女孩旁边坐下,开口解释道:“我并不是在寻找事件真正的原因,而是在寻找合理的解释。”

    “说人话。”

    “咳咳……说白了,我也并不认为江部长一定是按我的推论来思考的,但是这样逻辑自洽的假说能够继续指导我们行动。就咱们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更加糟糕的剧情,那就算我提前猜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就三个人,在天子脚下,人生地不熟,还在神明眼中,他们就算是想要杀我们,我们又能怎么自救呢?”

    “也就是说你这所谓的推测其实就是用来逃避现实的工具?”

    丘壑摆摆手说道:“不是用来逃避现实,而是用来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你就说这推论逻辑有没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他为什么不能按着这个剧情走?他要是没这么想我能不能用这个推论说服他这么想?现实一直就在这里,那有什么逃不逃避的。”

    “歪理。”彭疏韵翻了个白眼,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随后揉了揉脖子,漫不经心地再次问到。

    “那莉姐的事你怎么看?”

    丘壑脸色一僵,清了清嗓子,正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委婉的劝导一旁的女孩。而还没等他开口,呆毛便又自顾自的随话音舞动:“我明白现在说去找她太过天真了,这事我们可以等内城之旅结束后再讨论……但是!你一定要帮我找她,你答应过我!更何况她可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能力者,你的研究一定需要她的参与!”

    丘壑暗自松了口气,紧接着拍拍胸膛,庄重地承诺道:“这是必然,我从没有打算放弃过我的表姐。再说了,所谓莉姐是叛军头子的说法,我估计中间还应该有些误会之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把事实弄清楚。”

    又斜了男孩一眼,没有理会他那明显放松的动作,彭疏韵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最后一件事,我不信任杜哲,他一定有向我们隐瞒着什么。”

    男孩终于认真起来,回想起与好兄弟的点点滴滴,以及实验中自己被迫与之交心的感受,长叹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名为信任的枷锁,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到。

    “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