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勒没有说话，他的内心时至今日依旧被不甘和懊恼所折磨。他不理解，为何如此强大的巫师也没有办法杀死那个该死的迪安。

    “老实说，我很失望，吉勒。”施密特突然站起身子看着对方。

    “这只是……意外……”老公爵似乎有一种魔力，即便他什么也不做，被这样目光凝视，吉勒已经满头冒汗，这断断续续的句子，已然是他的极限了。。

    “不，我所失望的并非在那里。。”施密特缓缓的说道，“我是在想，你如此鲁莽的为我们的家族树立了一个本不必要的敌人。”

    “迪安？那只是个传言罢了，他根本就没有证据……”吉勒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你还想杀了路德维希，对吧？”施密特站起身子，猛地一步上前，强大的压迫感让海尔默几乎无法呼吸。

    “这……我……”

    “瓦尔特很早就到了现场，甚至比爱丽丝还要快，控制住局面之后，就阅读了我们两人的部分记忆。我们两个就像孩子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卡尔洛补充。

    “难道说，我……我的……”吉勒满脸的惊骇。

    “不错，沃伦杜勒堡的大公爵已经知道了你的那些小心思。”施密特缓缓回答，“现在把迪安的事情放在一旁，你给我好好想想怎么去面对奥特里尔家族的怒火吧。”

    “我……对不起，我……”吉勒话还没说完，施密特便打断了他。

    “不必向我道歉，你应该去对夫人说。”说罢，施密特后退一步，将那未被火光照亮的另外半个房间让了出来。

    “怎么了，这会儿想起我了？”一个懒散的女性声音突然想起。

    “向您问好，伊拉切林女士。”高傲的老公爵低下了他的头，毕恭毕敬的对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活泼少女行礼，一旁的吉勒和卡尔洛见状也跟着行礼。

    “好久不见，小施密特，我都快忘记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此时一身翠绿衣裳的伊拉切林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没穿鞋的赤脚像少女一样调皮的架在茶桌上，像一只正在午睡的猫一样肆意舒展着自己柔软的身子。

    “是七十一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施密特毕恭毕敬的回答。

    “亏你还能记得……。”寒暄结束，伊拉切林将目光落在了这里最年轻的孩子身上。

    “有关您的一切，我不会忘记。”施密特毕恭毕敬的说道，“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伊拉家族，没有罗兰公国。”

    “嗯……所以，你就是吉勒？”无视施密特那些或许真诚或许敷衍的话，少女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生命之上。

    “是，是的，女士。”吉勒战战兢兢的回答。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伊拉家族的先祖，以往只存在于家族成员口中的传说，原初守护者，庇护家族的荫蔽，现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要紧张，我很中意你。”伊拉切林先是安抚住吉勒的情绪，手指轻柔的拂过他的面颊，然后对着施密特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女士，我打算首先试探奥特里尔家族的态度，并确认对方是否存在缓和关系的可能，但若是代价过于高昂……”施密特说到这里看了看身旁的吉勒，语调冰冷，“只能放弃他。”

    这句话，仿佛再说杀一只鸡一样淡漠。

    吉勒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这番话是真心的还是在面对伊拉切林这位先祖而故意这么说的，但他知道，这番话说出口之后自己即将面对的境遇将会非常的悲惨。

    “哦，太残忍了。”伊拉切林语气夸张的感叹，但她的神色完全没有任何对于残忍的不适。看着她眼角的笑意，吉勒甚至感觉这位女士乐于见到这个场面。

    “帝国的稳定高于一切，而给家族带来危害的枝丫必须铲除。”施密特斩钉截铁的回应，这也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家族领导者必要的表态。

    “是吗？但这孩子于我有用，我打算把他重新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吗？”伊拉切林的话让吉勒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

    “瓦尔特那边我会去和他说，我好歹也是他同事兼前辈，这个面子他多少要给点的。”伊拉切林呵呵笑着。

    “唉……好吧。”施密特的脸颊微微抽搐，自己这位先祖的脾性他太明白了，若是这个时候和他唱反调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谢谢您女士，谢谢您。”眼看事情还有转机，吉勒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面前的伊拉切林连连道谢。

    “不必谢我，倒不如说到那时候你别恨我就行。”伊拉切林如同一片被微风卷起的落叶一般轻飘飘的从沙发躺椅中起身，拉开窗帘任由清冷的光照亮整个房间，跪拜在地的吉勒被伊拉切林的影子吞没。

    “我需要几天时间做准备，小施密特，你知道该怎么做……至于你，这几天想做些什么赶紧去做吧，恐怕以后没机会了。”伊拉切林语气柔和的对着吉勒说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如此恐怖的话语，吉勒面无血色，半是疑惑半是惊恐的问道。

    “准备结束后，我会再回来，我会为你种下一粒种子。”伊拉切林甩甩手，示意自己的话已经说完了。

    “爷爷，先祖女士她到底……”吉勒快哭出来了，原以为自己逃离了苦海，没想到却踏入了另一个地狱。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最疼爱自己的爷爷了。

    “我已经不再是你爷爷了。”施密特的话让吉勒手脚冰凉，“你的生命现在是伊拉切林女士的财产，我们已经无权过问了。”

    “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去做的，告诉我吧，孩子，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施密特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冰冷，转而温和起来。而越是这样，越让吉勒绝望。

    “不！！！！”

    目送自己的孙子如同失了魂一般被卡尔洛带走，施密特深深的叹了口气。

    “惋惜吗？说到底，一个不成器的孩子罢了。”伊拉切林笑着问道，那种语气仿佛就是在恶意的嘲弄，“像这种只知道汲取养分而不产出果实的枝丫，早该被修剪掉了，不是吗？”

    “女士，我以为像您这般睿智而富有远见的人，恐怕不会是为了特意来嘲讽我这个糟老头子而专程跑这么一趟吧？”施密特恭敬回应。

    “当然不是。”收敛起笑容的伊拉切林神色郑重，“内城区，乌索兰家的耀金之庭被秩序信徒袭击了，是你指使的吧？”

    “是我。”既然伊拉切林已经了解到这份上，那么辩解也没了意义，“银盾城的人手伸的太长了，我的本意是借秩序神教的手敲打一下对方。但没想到弗里奥多那个老狐狸居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哦？你觉得阿提加诺的人很过分？”伊拉切林对这种说辞不置可否，而是顺着施密特的话讲了下去。

    “自从阿提加诺的老鲍伊去世，新当家继位后，短短十年，银盾城就吃下了十四个贵族领，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施密特坦言。

    “呵，算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让你去想吧，我是没兴趣听你讲那些一亩三分地的家长里短的。”谈到这个伊拉切林立刻露出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是很明白。”斟酌再三，施密特还是将心里的话主动说出口，“哪怕吉勒作为主犯，【勾结巫师】和【谋害家族长子】这种事情可不是能就这样轻松揭过去的。我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瓦尔特的准备了，但是……”

    “想知道原因？”伊拉切林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很无聊的理由。那就是这件事里，吉勒也是被指示的。”

    “什么？！”这下施密特公爵是真的惊了，“可吉勒他为什么不说？”

    “因为吉勒当天就被瓦尔特抹掉了那些有关记忆。”伊拉切林说道，“你们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不一样。吉勒的记忆确实有被操作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施密特猛地抬头，“难道指使者来自奥特里尔家族内部？夺嫡？！”

    “谁知道呢。”伊拉切林耸耸肩，“不过这个结论是最能解释眼下这个情况的可能性。”

    “这……”自从他离开维尔尼斯，由他的长子继承贵族议会议长之职务，自己退居幕后之后，他的脸从未如此用力的拧在一起了。虽然四大家彼此之间是一种竞争关系，但说到底还是同一利益阶层的，并且他对于奥特里尔家那种务实的行事准则也颇为敬佩。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样的奥特里尔家也会像那些下三滥贵族一样玩这种阴谋套路。

    “好啦，别想那么些没用的。最近这段时间，你让家里那些人都低调点，最近的帝都可能……不会那么太平。”伊拉切林故作神秘的表示。

    “嗯？”常年居于高位的施密特自然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的政治意味，“夫人，您说的是指……”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即便是我们被卷进去也可能被搅个粉碎。”伊拉切林没有多说什么，“不要亲自下场，隔岸观火或许还能有所收获。这件事情，让我来处理便好。”

    “夫人，您这是打算……”施密特难得的迟疑了，他不确定眼前这位女士的真实想法。

    “年长的古树要长高长壮，才能荫蔽家族，对于家族内部的事物，我不过问。但是为你们这些小家伙遮风避雨，还是可以做到的。”伊拉切林说道，“好了，你们下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是，夫人。”虽然伊拉切林什么都么说，但施密特还是将她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