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堡以北。

    距长城约莫三十余里的下水海。

    此时。

    一大片营帐正按扎于此。

    营地中间，硕大“洪”字帅旗耸立，迎着徐徐春风飘扬。

    正是洪战所率领的两万大军！

    当初从神京疾行而来，足足八百余里的路程，十三四天便赶到了，这也使得两万大军都有些疲惫不堪。

    只是。

    当斥候探到，拒马堡以北的鞑靼，只是在虚张声势时。

    洪战不禁心头狂喜。

    其人本就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再加上，身边几位幕僚的使劲怂恿，分析独自击溃鞑靼大军所能带来的好处。

    于是，脑子一热。

    便不顾身边副将的劝阻，挥军北上。

    再往后来。

    便是洪战杀敌不成，反被俺答大军堵在了长城以外，接连的几场战斗下来，俺答回回都能预判他的布置。

    致使洪战的大军折损颇多。

    至此，洪战哪还不知道，自己手底下被人掺了沙子，纵然杀了几位幕僚，但局势早已经是回天乏力。

    在无奈之下，不得不派人到鲁梁那求援。

    后来。

    在知道大同叛军偷袭，同衮必里克的大军前后夹击，重创了前来支援的鲁梁后，洪战一时间心如死灰。

    先是大意遭埋伏，损兵折将；后来又求援，致使鲁梁大军受创；这会说不定连拒马堡都已经落入鞑靼人手中……

    再一再二再三。

    这次就算能活着回神京，结局估计也好不到哪里。

    下狱抄家？加上阖家发配边疆？

    洪战心里那个后悔。

    ……

    天边银月如钩。

    接连战败，洪战麾下大军皆都士气低迷，此时营地里一片寂静，唯有熊熊燃烧的火盆，在随风而动。

    夜深。

    整个大营变得越发静谧。

    营地外边，一群群手持弯刀的鞑靼兵悄悄摸了过来，门口值勤的兵卒在瞌睡中，被人直接的抹了脖子。

    才杀了十几个，便巡夜的兵卒闻见血腥气。

    察觉不妙。

    当即将手中的醒锣敲响。

    “当当当……”

    急促的锣声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也叫鞑靼兵趁着大乾士卒处于睡梦之中，偷袭营地的想法落空！

    见着行踪已经败露，为首的鞑靼将领极为干脆。

    一声大吼。

    先是带人打翻了营地里照明用的火盆，紧接着又趁乱引燃了十数顶帐篷，最后带着一众手下飞速离去。

    可直到此时。

    洪战麾下的大部分兵卒，都还没能彻底清醒过来，先醒的少数人马，如何拦得住去势汹汹的鞑靼兵？

    遑论火盆被打翻。

    营地里的照明全靠燃烧的帐篷。

    外头又是一片的漆黑，使大军根本无法追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冲进营地的鞑靼兵们全身而退。

    其中的窝火，自不必细说！

    若是能够量化出来，肯定是一连串的士气-1-1-1。

    锣声响时。

    洪战便已从睡梦中惊醒。

    军中厮混多年，他早习惯了着甲而眠，因此听见鞑靼兵袭营的声音后，拎着自己的长剑就要出帐对敌。

    周围的亲兵迅速的围上来，将洪战牢牢的护在中间。

    这场混乱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敌人呢？”

    等到喊杀声骤然停歇后，洪战带着亲兵赶到，鞑靼兵早已经远去，满地尸首无不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该死的鞑靼兵！”

    握紧拳头，洪战心中满是怒火。

    只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远处忽然有“轰、轰、轰”的震天响声传来。

    对这个声音，大家实在是太熟悉了。

    正是火炮的轰鸣声！

    昔年，大乾为了抵御北方蛮夷，特地斥巨资，研制出了更胜普通大炮数筹的时代最强武器--红衣大炮。

    又戏称之为‘轰夷大炮’。

    意思是大乾朝廷专门为轰击蛮夷而造的大炮，在这个尚以冷兵器为主流的时代，突然冒出来的红衣大炮。

    其威力，堪称犯规！

    “鞑靼人哪来的红衣大炮？”

    洪战几乎要疯，“究竟是哪個蠢货，竟然把这玩意卖了出去？！”

    听着炮声。

    洪战止不住的就是一哆嗦。

    身为前军右都督，他可是不止一次的见过红衣大炮的威力，碗口大的铁球轰出去，真正的擦着伤、碰着亡。

    炮口所指，那叫个无往不利。

    所谓口径即是正义，射程之内皆是真理，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

    这会儿，洪战却是宁愿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炮这种东西，轰别人时有多爽，被轰时就有多狼狈。

    一报还一报。

    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嘭……”

    “嘭……”

    一枚枚碗口大小、生铁铸就的炮弹接连砸下来，带着无与伦比的惯性，和灼热烫人的温度，飞速向前。

    裹携着无可阻挡的力量，将沿途遇到的一切摧毁。

    所到之地。

    皆是糜烂十数丈，无有生理。

    远处。

    “轰隆隆”的炮声还在继续。

    炮弹飞跃近两百丈，接连不断的落在洪战的营地里，把原本齐整有序的营地，迅速轰成了一片废墟。

    无数的兵卒丧命……

    炮弹之下，众生平等！

    “全体躲避！”

    副将声嘶力竭的吼声将洪战惊醒，看着自家的营地里，帐篷被点燃后，那一团团充当灯塔的巨型火堆。

    洪战大吼，“所有人，灭了营地里的明火！”

    一面指挥着士卒，一面带了手底下的亲兵冲上来，顶着不断飞来的炮弹，把燃烧着大火的帐篷尽数推倒。

    大火很快被扑灭。

    没了火光，此时的大军营地里漆黑一片，没了火光的指引，红衣大炮自然也就无法继续瞄准发射了。

    只能按大致方向，胡乱的往洪战那发射几轮炮弹。

    试图蒙一把运气什么的。

    奈何，收效不大。

    “停止炮击！”

    远处，一个身着铁甲的鞑靼将领伸手，示意火炮暂歇，弹药何其珍贵，当然不能白白的浪费了出去。

    “来人，把火炮推回去。”

    鞑靼将领命道：“两侧埋伏的兵马留在原地修整，火炮轰了许久，必定死是伤惨重，待天色放亮，众将士便随我冲杀过去。

    一举击溃大乾兵！”

    话音落下。

    众鞑靼士兵们轰然而应。

    旋即原地修整，吃饭喝水喂马，只待天亮之后与大乾兵卒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