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相去誉王府不过三五里街道。

    于一街道拐角处，若不是马车正缓缓而行，马夫勒住缰绳也及时，横向冲来的一名青衣男子保不齐就得死伤于马蹄、车轮之下。

    誉王正忙着跟姜山聊天，那有心理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见那年轻男子不仅不赔礼道歉，还忙着绕过马头慌忙逃窜，心中顿时来气，怒喝道：“闪开！不想要命是不！”

    那年轻男子好似没有在意到誉王的怒火，疾速绕过马头，朝着前方奋足狂奔，只因后边传来一长串声音，估计该是说给他听的。

    “野小子，竟敢到天香阁撒野，看你往哪儿逃。”“要想活命，留下一条腿。”......

    声音刚传入誉王耳中，十来个大汉疾奔过来，急急忙忙绕过马头，健步如飞地追赶在那年轻男子身后，不知誉王的存在。

    誉王更加动怒，正要吆喝有声，却见那“青衣郎”被十来个大汉前后左右挡住了去路。看那青衣郎一瘸一跛的姿势，该是他刚才为躲避马车，忙乱之中拐到了右脚腕。

    十名大汉将那青衣郎围了起来，晃动着手中木棍、铁棍，一步步地靠近那青衣郎，等到差不多一挥棍就可以打到那青衣郎时，方才打住脚步。

    站立北边的虬髯大汉气喘吁吁地冷笑道：“小子，你跑啊！接着跑啊！怎就不跑了。”

    虬髯大汉身旁的瘦个说道：“老大，你就别逗他了。就凭他现在这熊样，那还跑的动。”

    虬髯大汉凶光外泄地说道：“跑不动好，跑不动就乖乖躺下，让你大爷我废了你一条腿再说。”

    那青衣郎紧握拳头，原地缓缓转动身子，双眼不停地左右转动，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势，察看着十名大汉的一举一动，似有奋力一搏之意。

    姜山见那青衣郎被人围住，好如瓮中之鳖，要想轻易脱逃，除非有钻地之能，或振翅疾飞而去。可他明明一个凡人，绝无可能。想着他右脚已受伤，凭速度逃命不可能，身子不过一百五十来斤，凭体重取胜也不可能，他若真能徒手打赢这十名大汉，何至于忙于逃命而不计途中危险。

    见青衣郎面相清秀，双眼虽充满恐惧，却不见狼狈狠辣之色。心中有意帮他一把，于是跳下马车，朝十一人走了过去，温温和和地说道：“诸位，有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讲，非得你追我逃的。”

    那虬髯大汉闻声朝姜山瞧了一眼，见是一个府兵，不也给个面子，回话道：“这小子身无分文，竟敢跑到我们天香楼去...”转而扳着手指说道：“白吃，白喝，白睡，这也就算了，还一个曲子不行，来两个，来三个，一个姑娘不行，来两个，来三个，专挑毛病，不说好话。就凭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山笑答道：“白吃饭，白喝酒，白听曲子，白睡美人，什么都姓白，气人得紧，岂能不气。”

    那虬髯大汉道：“既是气人得紧，那我打断他一条腿，不再让他乱跑气人，该是不该？”

    姜山笑答道：“应该，很是应该。不过话又说回来，只为了教训一下，就打断人家一条腿，让人家终生残疾，身为看官，真有些于心不忍。”见那虬髯大汉眼露凶光，有动怒之态，想着好事多为，急忙说道：“这位兄弟去天香楼玩了一次，已成事实，更改不了。多少花销，请报个数，我帮他出了。”

    要是钱能解决的事，这些人何至于追了好几条长街，硬要这小子留下一条腿以作惩戒？

    虬髯大汉见姜山身穿军服，又见誉王的车盖甚是高贵，想自己怕是招惹不起。因不想旁生枝节，只想姜山知难而退，便满口答道：“好，就给兄弟个金面，二百两。”

    姜山心想，要是人家开口一二十两银子，那也就帮着出了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何不好。怎料人家开口就是二百两，他穷光蛋一个，那里出得起。就说誉王府有的是钱，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现银在身，就算人家愿意跟着去王府取，一旦传了开去，喜欢嚼舌根的再以讹传讹，誉王日后岂不名声有污？

    想着这些，姜山心中立马生出难处，苦苦笑出声来：“这位大哥，寄宿一晚就二百两，是不是...？”

    那虬髯大汉见姜山言辞穷酸窘迫，迫不及待地打断其话来，嗤笑道：“这位兄弟，你也不看看我们天香楼是什么去处，前来光顾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贾。他们只要玩的舒心惬意，区区二百两银子，他们高兴起来打发下人们都不嫌多。”言语间尽显豪气。

    姜山见誉王端坐马车之上一动不动，未想过要多管闲事，不由得打消以钱渡劫的念头，朝虬髯大汉说道：“这位大哥，二百两我真就出不起，可有其他善了此事的法子？”

    虬髯大汉见姜山硬要多管闲事，再也不想顾上姜山那身虎皮，硬着舌头说道：“兄弟，我早已喊出话来，必须打断他一条腿，免得他日后再四处乱窜气人。我等职责在身，你若真要为他强出头，那就怪不得兄弟们不能给你金面，请了。”

    于姜山来说，拳脚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只见他后退一步，朝虬髯大汉抱拳道：“这位大哥，小弟要是能险中取胜，你们天香楼跟这位小兄弟之间的纠纷，是否真就可以化解？”

    虬髯大汉虽知天香楼后台硬朗，却也不想因为此等小事惹出大麻烦，看在姜山身穿军服的份上，笑答道：“想我虬髯客混迹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小兄弟若真能轻易赢了我手中铁棍，不仅今日之事可以悉数化解了去，日后你若愿意，还可交为朋友，认个兄弟。”

    姜山笑道：“兄台如此豪爽，小弟就算舍命陪君子，也得帮兄台撑起这个场面不是。请赐教。”

    虬髯客夺过身旁瘦个手中铁棍，扔给姜山，抱拳道：“请了。”

    姜山接过铁棍，抱拳道：“请。”

    虬髯客手中铁棍抖了抖，以棍化剑，一招“天如穹庐”，跟着一招“白雾茫茫”，两招混一，向姜山递来。顿时棍影闪闪，好有要将姜山困在棍影之中，将其自信心捏碎一般。

    姜山练武十多年，刀枪剑戟可谓样样精通。一见虬髯大汉以棍化剑的这两招，心中喜然，疾速后退半步，铁棍随着手臂横伸出去，不偏不倚，径指虬髯客胸口，等着虬髯客自己送上门来。

    原来，“天如穹庐”和“白雾茫茫”看起来眼花缭乱，却都是九虚一实的虚招。只须应战者中宫直进，直捣出招者心腹，出招者若不收招自救，心腹非受重伤不可。

    虬髯客出这两招，本是为吓姜山一吓，好让姜山知难而退，并无伤害姜山之意。谁知姜山于瞬息间不仅识别出了招数，还找到了破解之法。虬髯客大惊失色之余，情急之下，只好收招自救，等着下次进攻败敌。

    眨眼间，两根铁棍当的一声相交，两人均觉手腕发麻，不由得为对方生出佩服之意。

    虬髯客轻笑一声：“小兄弟好身手。看棍。”随之手中铁棍一抖，疾速往前一送，棍头直向姜山心口冲来，好有要插入姜山心脏之状。

    姜山大惊，叫道：“好身手！”相距半尺，右手铁棍斜出，将虬髯客递来的棍头一带，左手疾出，抓住虬髯客握棍的右手腕，手指在其“内关穴”上一扣。虬髯客手腕一痛一麻，握住铁棍的五指便即松了劲，姜山顺手夺过铁棍。

    虬髯客手中铁棍被夺，正要颜面尽失之际，却见姜山疾速将铁棍塞回了他手中，同时还后退了一小步。

    姜山抱拳道：“兄台本领超群，小弟甘拜下风。只求兄台网开一面，放过这小兄弟一回，保他日后学好。”

    虬髯客自认武艺不凡，今日虽不敌，却保住了颜面，自是感激。抱拳道：“兄弟既能保证他日后能学好，这份情面自是要给的。不过他吃了一桌酒席，睡了一个姑娘，若不能收回本金，我等就此回去，除了要丢掉饭碗，还得挨鸨母一顿喝骂，望小兄弟见谅。”

    姜山穷苦人出身，深知平常人讨生活不易，虬髯客堂堂男子，将话说道这等份上，焉能不体谅一番。张口问道：“兄台，不知你该收回多少本金？”

    虬髯客回道：“三十两实不算多，看在小兄弟硬要做回好人的份上，收个二十两，回去有个交代就行。”

    姜山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二十两银锭一个，递向虬髯客。

    虬髯客接过银锭，抱拳道：“谢小兄弟，就此别过。”

    姜山抱拳回礼：“多谢兄台大度，感激不尽。”

    虬髯客看了青衣郎一眼，带着九人跨步而去。

    姜山送走十名大汉的背影，见那青衣郎不哼一声就跛着脚离开，不也追了上去，说道：“小兄弟，俗话说，有钱不进三地，无钱莫近两人。你既无钱，何必硬撑着自己走进那烟花柳巷，何必见着好人还要躲？”

    青衣郎停下脚步，转身瞧着姜山问道：“你是好人吗？”

    姜山笑答道：“算不算好人不知道，至少刚才帮你保住了一条腿，于你日后想去那里就能去那里来说，不算真好人也是绝对的老好人。”

    青衣郎冷笑道：“你既自认为是老好人，自是能满足我一切需要了？”

    姜山笑道：“不知小兄弟需要什么？能满足就满足，一切随缘，量力而行，只求高兴。”

    青衣郎哈哈大笑道：“他人当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神气气。我自是也想有个官当，于世间神神气气一番，过过那日月无忧的日子。你能保我今生能当到官？”

    姜山笑答道：“只要小兄弟能吃苦耐劳，持身以正，不畏生死，还愿意相信我，跟着我，保证三两年之后小兄弟当上小官，神神气气一生。”

    青衣郎好好看了姜山一眼，想起他刚才出手凌厉，绝非等闲之辈，冷冷说道：“话说的太满，往往不是累己就是累人，你可当心了。”

    姜山笑道：“小兄弟，话由他人说，主是自己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青衣郎问道：“你真能让我今生做上官？”

    姜山一本正经地回道：“吃苦耐劳，持身以正，不畏生死，三样不缺，做上官定不是难事。”

    青衣郎见姜山口齿端正，不像忽悠人之辈，不也信了过来。问道：“你要我以何种身份跟着你？”

    姜山回道：“看你我之间相差不过一两岁，以后就唤我兄长如何？”

    青衣郎朝姜山单膝一拜，说道：“小弟陈新，拜见大哥。”

    姜山将陈新一把扶起，笑着说道：“光有情无形，水有情无状，我等兄弟从此无须客套。”

    誉王坐于马车之上，见围观的街坊都已散去，不耐烦地喊话道：“姜山，你到底饿是不饿？”

    姜山这才反应过来，顿觉饿的慌，搀扶着陈新朝马车走去。

    誉王见陈新不过二十一二岁，长相不赖，眼神也算干净，便给了姜山一份颜面，让其坐上马车，朝王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