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

    磐湾市近郊，某幢废楼里。

    一对男女四目相顾，随后狠狠抱在一起。

    “哥......”上官凝漪缩成一团，使劲往哥哥怀里钻，浅灰瞳眸晶莹闪烁，银铃般的嗓音也泛起哭腔。

    “凝漪......”上官苍穹同样红了眼睛，怜惜地反复摩挲妹妹的秀发，仿佛在把玩失而复得的无价珍宝。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遥想今天早些时候，上官苍穹接到传信，于是穿了便服离开单位，悄默声来到了约定地点，也如期见到了失踪者一行人。兄妹俩一朝重逢，心情都有些难能自已，就只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彼此的体温。等到妹妹彻底平静下来，他才与失踪者们依次见礼，最后则将目光落在李暮雨身上。

    “李暮雨，好久不见。”

    “苍穹哥，别来无恙。”

    “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多谢了。”

    “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比时海快了一步。”

    “呵......”

    “别的不说了，好好对她。”

    “放心，一定。”

    水粼出于谨慎考虑，先前虽跟军方通了气，也悄悄给儿子捎了信，却没把个中细节说得太清楚。无论皇甫赤河还是上官苍穹，都亟需掌握更详尽的情报，所以才有了这次邀约。

    上官苍穹雷厉风行，与失踪者们寒暄几句，便带着一行人离开废楼，坐进一辆没有牌照的运兵车里。几经辗转以后，他们进入磐湾市军港内部，在一间秘密指挥室里与皇甫赤河见了面。

    皇甫赤河高大威猛，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容貌看上去饱经风霜，此刻坐在金属打造的椅子上，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峰。只一眼望过去，便能察觉到一股难以复刻的苍劲，正是专属于铁血强者的兵戎气息。

    听到屋门开启的声音，皇甫赤河抬高了脑袋，眼见上官苍穹推门而入，便将手中的钢笔搁在桌子上。共和国名将视线挪移，目光越过自家下属的肩膀，望向人群前方的上官凝漪。

    “赤河将军。”上官凝漪见状低眉颔首，率先向皇甫赤河问好。

    “嗯。”皇甫赤河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望向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将军！”肖遥蓦地挺直腰杆，一个跨步走出失踪者的队伍。

    “肖遥。”皇甫赤河站起身来，步伐如山岳般稳重，缓缓走到肖遥对面。

    肖遥在军队服役期间，给皇甫赤河当过警卫，如今与老领导再度相逢，胸中自有百般情绪翻涌，可明面上却没有过多表示，就只挺胸抬头地站着军姿。至于皇甫赤河那边，也同样没有嘘寒问暖，只朝曾经的下属敬了个军礼，便是表达了战友之间的问候。

    “将军，这位是李暮雨，失踪者的领袖。”上官苍穹适时插话。

    “见过赤河将军。”李暮雨拳掌相抵，朝皇甫赤河行了一礼。

    “说说吧。”皇甫赤河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寒暄便直奔主题。

    基于皇甫赤河的性格，李暮雨便没多做铺垫，只是拉杆条地说了重点，就连事先存储的诸多影像，也仅仅播放了极短的几个片段。简单听了情况以后，皇甫赤河几乎没有犹豫，表示要立刻向元帅禀报，随后则大踏步推门而出，将一行人留在指挥室里。

    “真是一点儿多余的都没有......”刘建光见多了商场社交，习惯于世故油滑的人际关系，对皇甫赤河的风格有些不太适应。

    “将军就是这样的人，碰见问题解决问题。”肖遥追随皇甫赤河多年，很了解老领导的脾气秉性，闻言便在旁边念叨了一句。

    “一会儿要见元帅了......”荀焱枫素来潇洒，为人处世举重若轻，此时却也意外地局促起来，眼中亦透出某种难掩的兴奋。

    “原先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提及杨元帅其人，柳琴更是面露神往，言语间透着难以作伪的崇敬。

    放眼整个烈阳共和国，“杨擎峰”这三个字，可谓是家喻户晓。作为共和国元帅、同时也是最出名的烈阳军人，杨擎峰驰骋疆场数十年之久，立下过数不胜数的赫赫战功，被誉为当今世上最伟大的军事家。

    身为烈阳军最高统帅，杨擎峰在国内备受尊崇，单论个人声望与影响力，甚至还在白石桥院长之上。乃至在世界范围内，他都是烈阳人的代表之一，在南北大陆诸国拥有很高的知名度。

    杨擎峰身居高位，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与不相干的人接触，就连身为议员家属的上官凝漪，都没有跟这位烈阳军神面对面交流过。念及接下来的安排，众人免不了议论纷纷，而皇甫赤河也没耽搁太久，很快便回到秘密指挥室里。

    “走吧。”

    皇甫赤河话不多说，率众人离开指挥室，一路朝军港西北部走去。李暮雨沿途左顾右盼，见军港里面人头攒动，尽是迈着整齐的步伐、挥汗如雨地投身训练的烈阳海军。

    不远处的港口附近，有钢铁城市赫然眼前，正是鳞次栉比的舰船，如长龙般延伸到视线之外，亦似一群假寐的守护巨兽，在让烈阳人感到安心的同时，也散发着令敌人胆寒的巨大压迫感。

    恢宏呐喊与悠长汽笛齐鸣，令空气中弥漫着炙热喧嚣，糅合着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道，令人不知不觉之间热血升温。午后烈阳光芒渐盛，普照着仲春的大地与海洋，播撒在那些大国重器之上，折射出煜煜生辉的夺目光芒。

    望着眼前的情景，李暮雨不觉有些发怔，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则发现自己正在接近海岸线。越往军港深处走，周围的防御措施就越严密，可到了西北部的崖畔附近，巡逻的警卫却又突然没了影，只剩一座简易平房伫立眼前。

    跟随皇甫赤河的脚步，李暮雨等人走进平房，见屋内陈设朴素至极。

    视线所及之处，一位老者负手而立，眼睛正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

    老者中等身高，看上去年逾古稀，精神则显得异常矍铄。他的体态明明不算魁梧，周身却似缭绕着浩瀚之息，至于那张历尽风霜的脸孔，则跟新闻节目上一模一样，赫然便是三军元帅杨擎峰。

    “师父，人带来了。”皇甫赤河微微欠身，无论言谈还是举止，都不像是典型的上下级，反而更像关系紧密的师徒。

    “元帅好！”李暮雨历经多年锤炼，已经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此时感受着老者的气息，却仍旧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烈阳军元帅杨擎峰，见过金宫天下行走！”杨擎峰声音浑厚，说话时气势更盛，却不似皇甫赤河那般冷峻，直接走上来跟李暮雨握手。“我谨代表烈阳军方，欢迎金宫信使的到来，并向新任领袖秦曦掌门表示祝贺！同时也欢迎失踪者代表们荣归故里！对于各位的英勇壮举，我谨代表共和国全体公民，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若将皇甫赤河比作山岳，那么杨擎峰给人的感觉，则更像无尽无垠的大海，纵是有难以估测的能量，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压迫力，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安定，同时不自觉地产生亲切感。

    体味着言辞中的真挚，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力量，李暮雨莫名放松了下来，随后正式向杨擎峰表明来意。应共和国元帅的要求，他再次简述了前因后果，并拿出掌门手令开始播放影像。

    与皇甫赤河不同，杨擎峰没有求简求快，而是详细观看了影像，并不时向李暮雨提出问题。待到日薄西山之际，老者完全掌握了情况，这才面容严肃地吐了口气。

    “上次国家行动以后，我们就觉得不对劲，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杨擎峰踱了两步，视线转向上官凝漪。“上回的出海行动，捅了那么大的娄子，军方实在难辞其咎，让议员千金受苦了。”

    “您可别这么说，要没出这档子事儿，谁能想到有这么多蛀虫。”上官凝漪微微一福，露出端庄之中略带调皮的笑容。“何况现在来看，也算歪打正着。我们逃进泠雨以后，刚好帮上大伙儿了。”

    “过去这一年时间，各家都在抓内鬼。”杨擎峰点了点头，转而说起国内的情况。“明面上，暗地里，处理了不少人，审讯方面也花了很大力气，可撬出来的情报却相当有限。”

    “嗯，这帮人不好审。”先前捉住周允媚后，李暮雨便有所察觉，即某些潜伏者思维异常，应是被施加过特殊手段，对审讯存在一定抵抗能力。“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我们掌握的情况，就连‘人主’都未必清楚。”

    “我国是世界第一大国，军事上也是第一强国，几乎没人敢惹咱们。”杨擎峰略微侧目，望向墙上的世界地图。“可从去年开始，某些国家和势力，却开始没来由地挑事儿。现在有理由相信，海外的这些异动，根源还是在国内。”

    “您的意思是说，藏在国内的潜伏者，跟海外势力存在勾结。”李暮雨听懂了杨擎峰的话，表情也变得略微凝重。“为了给国内打掩护，也为了干扰咱们出海，他们才鼓动海外力量出手，这背后的能量确实够大的。”

    对于杨擎峰的分析，失踪者们虽不意外，可鉴于事态的严重性，却也难免生出强烈的急迫感。李暮雨当即发出请求，希望烈阳军进入紧急状态，带领相关部门加速剿灭潜伏者，孰料这个提议却被杨擎峰直接否决。

    “军人就像肌肉细胞，抱团形成肌肉纤维，可以产生强大的力量。”杨擎峰右手握拳，绷紧自己的胳膊。“这力量对付外敌，自然是无往不利，可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却不一定总是那么好使。”

    “如果整只手中了毒，那我来个壮士断腕，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上官凝漪螓首轻点，顺着杨擎峰的话往下说。“可如果身体里进了病毒，肌肉细胞就没辙了，总不能把自己砍了。”

    “没错，除非是肉眼可见的毒疮，我才能直接拿刀给它剌掉。”杨擎峰竖起左掌，在右臂表面抹了一下。“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我还是得依靠免疫细胞，精准识别和清理体内的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