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车厢内部，杂乱的货箱横七竖八，周围零散地坐了些人，基本上以男性为主。望着刚进门的两人，这些家伙就只抬了下眼皮，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表示，场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卢峰本想打个招呼，见状识趣地没有吭声，拉着齐筱雅往里面走，准备找个宽敞的地方落座，耳畔却突然响起刺耳的口哨。待他扭头望去，便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干瘦的身材宛如一只毛猴子。

    “小妞儿！坐这儿来！”那瘦猴满脸坏笑，色眯眯地盯着齐筱雅，伸手拍了拍身旁的货箱。

    “......”齐筱雅心里冒火，奈何人生地不熟，也没敢马上发飙，就只狠狠瞪了瘦猴一眼。

    “别害臊！快点儿！”面对齐筱雅的眼神警告，瘦猴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变本加厉抬高声调。

    “你几个意思？”卢峰面色骤然冰冷，眼中涌出一股煞气。

    “跟她说话呢，有你啥事儿？”瘦猴贱兮兮地扬起鼻孔。

    “找特么死呢吧？！”卢峰血管一跳，将袖子撸到手肘上方。

    “卢峰，别......”

    “你甭管！”

    卢峰莫名遭到挑衅，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甩开劝架的齐筱雅，一边念咒一边尝试运功。仅仅数息功夫，他的皮肤便开始发光，暗红色纹路自大臂延伸至手肘，再配上狰狞的表情便显得有些吓人。孰料瘦猴望见这一幕，不仅没有表现出害怕，反倒极为夸张地笑了起来。

    “操！”

    望着瘦猴的表情，卢峰瞬间热血冲顶，提起拳头直接砸了过去。作为新晋圈内人士，他很清楚超能力的强大，自恃放倒大块头都不在话下，这一拳也是存着强烈的杀心，打算直接让对手生活不能自理。孰料瘦猴不躲也不闪，见状直接摆好格斗架势，体表须臾之间暗红翻涌，浮现出完整的灵纹脉络。

    “卧槽？！”

    卢峰瞳仁骤缩，本能地想要收力，可奈何招式已老。

    下个瞬间，他便失去了平衡，狠狠摔在车厢地板上。

    脸上被踩了一脚，腰部也遭到重击，剧痛则接踵而至。

    “呃啊！”卢峰发出难听的惨叫，痛苦地蜷起身子，活似煮熟的虾米。

    “跟老子牛逼？”瘦猴面露凶光，连踢了好几脚，将卢峰踹到角落里。

    “干啥呢？！”马晓宰噔噔蹬地跑进车厢，便看见仰面呻吟的卢峰。

    “没事儿！闹着玩儿呢！”瘦猴立刻变了张脸，朝马晓宰堆起笑容。

    “他调戏小雅......”卢峰听见马晓宰的声音，极为吃力地抬起脑袋。

    “你消停点儿，别整幺蛾子。”马晓宰瞪了瘦猴一眼，低沉着声音给了个警告，随后才将目光投向卢峰，态度比上车前更加冷淡。“你也是，安分点儿，跟大家好好相处。”

    “马哥，又不是我......”

    卢峰还欲再说，可马晓宰却不想再听，扭头直接离开了车厢。望着爱答不理的“贵人”，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过得片刻才缓过神来，咬紧牙关从地上爬了起来，远远躲开挑着眉毛的瘦猴，拉着吓呆的齐筱雅靠住车厢壁。

    “这屌样儿，一看就是个雏儿。”瘦猴重新坐回货箱上，欣赏着卢峰色厉内荏的模样，脸上的嘲弄之意也愈发浓烈。“一只脚刚踏进门儿，就以为自己无敌了，眼高手低的玩意儿。”

    “......”卢峰闻言满腔怒火，却又不敢上手比划，就只能干瞪眼。

    “还敢瞪老子？”瘦猴遇到怂人压不住火，目光再度变得危险。

    “差不多得了。”有个高大的男人听得闹心，忍不住甩了句话。

    “大哥发话了，就饶你一回。”瘦猴明显还没过瘾，闻言却迅速收敛戾气。

    “你是没去报到，也没人带你吧？”大高个没理瘦猴，将目光投向卢峰。

    “......报到？”

    “给他讲讲。”

    卢峰左手捂着腰眼，正自暗中化解疼痛，闻言不由得满头雾水。大高个似是地位更高，对陌生人也相对友善，见卢峰应该是新近觉醒，对圈内的情况一无所知，便指使瘦猴做个简单的扫盲。瘦猴对大高个言听计从，同时也乐意在菜鸟面前卖弄，便摆出前辈的架子开始上课。

    卢峰得一位“贵人”相助，迷迷糊糊地完成觉醒，只道自此与凡人殊途，实则没见过几个超能力者，对这个圈子的认识也几乎为零。听了瘦猴的讲解，他才得知所谓超能力，通常被大家称为灵能，而普通人在觉醒异能后，则需要在超能人口局登记备案。

    遥想觉醒之初，卢峰得那位“贵人”指点，学到了一些简单的咒语，并掌握了力量的判定方法，即运功时身上的红线越长，就代表那个人的能力越强。如今得瘦猴指点，他才知灵能运转从心而动，实则根本就不需要念咒语，也首次了解到修为的分级方法。

    “别说是大境界了，就算差俩小境界，那也是天壤之别。”望着卢峰震撼的眼神，瘦猴讲解得愈发来劲，开始拿身边的人举例。“我这血欲初期的，锤你这觉醒期的，跟捏小鸡子一样，要换我大哥这种，吹口气我就得趴。”

    “倒没那么邪乎，不过一般人的话，血欲后期也就到头了。”面对瘦猴的恭维，大高个也没飘飘然，客观公正地继续讲解。“老马那种血欲期巅峰的，国内二百万异能者里，能进前百分之十了。”

    “马哥再往上，我也就见过一回，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灵元期强者。”瘦猴滔滔不绝，连马晓宰的底细也一齐搬了出来。“灵元期你知道啥概念么，全国总共也没多少人，到哪儿都能横着走。你自己是啥情况，现在能明白了吧？”

    自打觉醒以来，卢峰的体质逐渐改善，只觉自己已经超凡脱俗，而自信心也随之水涨船高。可今天先挨了一顿锤，又被灌输了事实真相，他的三观便也轰然碎裂，几个月来积攒的精气神瞬间消散。

    拖着又疲又痛的身躯，卢峰恍惚地站直身子，牵住惊魂未定的齐筱雅，垂着脑袋走向车厢尾部。沉默的情侣小心翼翼，沿途谨慎地避开周围的人，唯恐不慎又惹到某个煞星，犹如在狼群里艰难过活的羔羊。

    某时某刻，卢峰无意间瞥见一对男女，只觉对方与自己二人一样，与车厢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于是便拉着齐筱雅坐了过去。短暂的沉默之后，两男两女目光交汇，随即低声交谈起来。

    “你们也是俩人来的啊......”对面的男人嘀咕道。

    “不都应该带家属么......”卢峰有些不明所以。

    “啥呀，不放心的才让带......”对面的女人接了句茬。

    “什么？”齐筱雅皱起眉头，急不可耐地追问。

    “是这样......”对面的男人竖起手指，自己也压低了嗓音。

    按照对面男人的说法，参与本次项目的异能者，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赴约。只有那些新近觉醒、与主办方关系较远、或是让人不太放心的家伙，才会被通知带家属一起来，说白了便是再添一个人质。卢峰听完以后才明白，那个瘦猴之所以会挑衅，大概是先前就知道内情，再配上察言观色的本事，便判断出自己是个新手，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胡来。

    齐筱雅坐在卢峰旁边，听罢使劲攥紧了头发，难以抑制地哆嗦起来。遥想不久之前，她还幻想着美好的旅行，孰料却没来由上了贼船，在被恐惧感吞没的同时，内心也涌起强烈的悔意，只恨没有拒绝卢峰的同行要求。此外她虽然是个普通人，对异能界的情况一窍不通，但是通过瘦猴的一番讲解，却也对圈内的等级与层次有了自己的理解。

    马晓宰的神秘上级，传说中的灵元期强者，放眼全国已是凤毛麟角，属于金字塔尖端的存在，是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马晓宰本人血欲期巅峰，在业界谈不上屈指可数，却也能挤进前百分之十，属于颇具地位的精英大拿。大高个坐拥血欲后期修为，纵然没有前面那两位耀眼，却也达到了常人的修为上限。便是那讨人厌的瘦猴，手里好歹都有几把刷子，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至于新觉醒的卢峰，只是入门级的水平。

    齐筱雅悲哀地发现，卢峰引以为傲的力量，对付普通人固然好使。可在这个人人有异能、人人都是怪物的圈子里，自家男朋友的这点本事，仅仅是金字塔的最底层，跟所谓的“人上人”一点都不沾边。念及这个残酷的真相，她的心里仿佛堵了块石头，刚到手的优越感还没捂热，便被现实的凛风无情吹散，只剩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难过。

    ……

    小小的风波过后，空气重新恢复安静，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陆续又有人推门而入，车厢里的空间逐渐压缩，两对误上贼船的男女也被远远挤开。转眼已是日头微斜，货运列车终于驶出车站，叮当作响地奔向遥远的北方，而马晓宰也在这时回到车厢里，开始向一干人等通报“大项目”的具体情况。

    按照马晓宰的说法，本次行动的组织者，是一位姓曹的大老板，而曹老板之所以广招英豪，实则是为了集合众人之力，完成一项前所未有的壮举，事成之后的酬劳也相当可观。有关行动的个中细节，马晓宰没有讲太明白，只说时间一到便会知晓，而这些话落在齐筱雅耳中，却让她感觉到越来越不妙。

    在齐筱雅看来，马晓宰所谓的壮举，以及事成之后的酬劳，明显是不着调的画饼言论，其中说不定还有各种风险。念及此处的她愈发难受，蓦地有种生死未卜的预感，突然无比怀念家中舒适的大床，甚至那些累死累活的工作时光，也莫名散发出令人眷恋的味道，奈何这些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

    齐筱雅缩在角落里，蜷着身子抱着膝盖，与卢峰沉默地并肩而坐，犹自自怨自艾般黯然伤神，反观车厢里的多数参与者，闻言却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眼下正事已经说完，他们也不像先前那般沉默，直接围着马晓宰坐了一圈，一边互报家门一边闲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