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自朝天宫周围前出至南京城中各处官绅权贵家的百姓们，就带着一车车的粮食回来了。

    老管家朱厚福带着一帮会算数记账的百姓，加紧时间清点运回来的粮食。

    等到天色刚刚放黑，账目也终于是理出来了。

    自早上杀官，夺取三山门进城，占据朝天宫一带地盘。再到朱君法带着人围堵南京城中的应天巡抚衙门，与南京文武官员‘友好商谈’、‘达成一致’，再到拿到粮食轻点出数目。

    不过是一个白天的时间。

    存进朝天宫里的粮食，便有三万一千石。

    朝天宫里带着香味的烛火点亮。

    灯火下，朱君法带着老管家、朱兴，还有刘万、郭玉闯等人聚在桌前。

    “一共是三万一千石粮食，现在都存进朝天宫库房里面了。按照咱们现在手底下三万百姓算，紧凑些吃，可以吃上三个月。”

    老管家朱厚福眯着双眼，对着整理出来的账本做着汇报。

    除了朱君法他们三人面色平静之外，刘万、郭玉闯以及另外几名参与杀官的人，皆是满脸喜悦。

    “三万石的粮食啊！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刘万双手颤颤，看了一眼老管家，然后才从对方手中接过那本账册。

    他认识几个字，账本上那一条条的账目，看的他两眼烁烁放光。

    郭玉闯这个河南道出身的汉子，默默的凑到了刘万身边看向账本。

    他不认识字。

    可他见刘万那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这上面的一笔一划都代表着他们能吃饱肚子了。

    最后，郭玉闯默默转头，看向脸色平静的朱君法。

    这个河南道六尺男儿（明制一尺32厘米），噌的一下站起身，走到了朱君法面前。

    郭玉闯挺直腰背，哐当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小的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可皇叔活命的恩情，小的这辈子都不会忘。

    往后皇叔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刀山火海，皇叔一句话，小的就去闯！”

    老管家目光闪烁，看了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郭玉闯，又看了看自家少爷，眼神转动。

    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在想些什么。

    朱兴倒还是那副死人脸，冷冰冰的，大抵这辈子也没哪个小女娘愿意跟他的。

    朱君法依旧脸色平静。

    这算是第一个真正向自己献出忠诚的人，也是个有用的人。

    而他的眼角余光里，则是扫过刘万等余下几人。

    刘万看着跪在地上的郭玉闯，脸上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想了想便和余下几人起身走到郭玉闯身后，一同跪了下来。

    “此后，我等愿追随皇叔，生死不离！”

    朱君法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他站起身，将郭玉闯和刘万两人托起，而后看向几人。

    朱君法轻声开口：“眼下我也许不了你们什么高官厚禄，但有一点，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有你们一口喝的！这世道乱，大明危在旦夕，但我等却有无限可能！”

    刘万、郭玉闯几人神色动容。

    今天朱君法这位年轻的皇叔一言一行，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

    能在南京城那么多官员权贵跟前，都临危不乱，更能反其道而行之，为他们弄来了三万石粮食，足见这位年轻的皇叔前途无量。

    朱君法示意几人回到位子上。

    他脸上方才露出一丝遗憾：“说起来，三万石粮食也不过就够今日跟着我们进城的那些百姓吃上三个月。往后要是再有百姓投奔南京来，我们现在的粮食，恐怕就不够吃的了。”

    老管家在一旁附和道：“现在朝廷各处吃紧，恐怕也没有精力赈济南直隶的灾情。”

    刘万、郭玉闯等人面露愤怒。

    他们是见识过官府的不管不顾。

    朱君法手掌拍在桌子上，引来众人注视：“但我们不能不管这些百姓！我虽为皇室，但也是我大明子民，与你们一样，与外头那些人也一样。

    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没有他们，这三万石粮食，我们是一粒都不可能拿到！

    所以不管怎样，我们绝不能丢下这些人不管！不论什么时候！”

    他这番话立马就引来了众人的赞同。

    今天要是没有护卫队带着那么多百姓一起行动，官府肯定不会慌乱，也不可能害怕之下拿出粮食来。

    朱君法这个时候，才终于将话锋一转，要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说出口。

    他目光烁烁的看向几人，沉声道：“人，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有一切！咱们不光要吃饱肚子，咱们往后说不定还要出关杀鞑子！到时候，个个封王拜相！”

    太过先进的思想，与当下是有隔阂的。

    眼下朱君法只希望，刘万、郭玉闯这些人，能明白只有他们能聚拢更多的人，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就足够了。

    刘万、郭玉闯等人自然明白，纷纷拱手：“属下明白，谨遵皇叔教训。”

    他们已经开始将自己代入到朱君法麾下的身份之中了。

    朱君法见众人神色不曾有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转而继续道：“不过有人还得考虑粮食的事情，咱们不能坐吃山空。”

    老管家想了想，目光扫过众人，轻声说道：“三山门外的莫愁湖、南湖附近，有不少荒田，还有荒地都可以开垦出田来，只要梗上两年就能养的熟熟的。”

    朱君法嗯了一声，便说道：“既然这样，西城那边空置了不少大营，是不是也可以开垦出来？还有玄武湖东北角，听说那边的地一直都是荒着的。”

    刘万、郭玉闯等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老管家朱厚福则是笑着点头道：“少爷觉得能开垦出来，那自然是可以的。”

    朱君法点点头，拿过账本：“开垦地是要做的，春耕夏粮赶不上了，但后面的秋粮抓抓紧还是能种下去的。

    不过……”

    他的手掌在账本上拍了拍。

    “说起来，咱们今天都给这城里各家开了欠条。”

    “可这账上算一算，各家都没有足数给粮食啊。”

    “这账目收好了，回头咱们粮食不够用的时候，在这账本过去挨家挨户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