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圣明有无，还是得要诸位臣工辅佐才行。”

    陛阶上，朱君法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在这帮大明好官员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日子朝野上下，难事颇多。

    但对于这些人而言，最重要的却还是人员使用问题。

    似乎在这些人看来，事情办不好都是因为人的原因。只要选好了人，选对了人，那么事情必然就能办好了。

    这个逻辑，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出发点的不同，却导致结果的必然不同。

    在这些人所谓的选任人才一事上，从来都不是考虑能不能办好差事，而是能不能让自己或者自己人上位，为己方取利。

    内阁首辅周延儒，已经在位子上好几年了，期间拔擢无数，同样也打压贬谪了许多人。

    他们那帮人，这些年自然是好处占尽。

    可旁人却都只能是过着清水豆腐的日子。

    那大家伙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果如朱君法所猜想的一样。

    当他说完之后，刑科都给事中陈赞化便抱着笏板站了出来。

    六科都给事中不过是七品的小官儿，按照品级而言，七品官是没有资格参与文华殿朝会的。但架不住从洪武朝开始，太祖高皇帝给予了科道言官们的特权，使六科、都察院御史们能够参与每一次的朝会。

    “臣，刑科都给事中陈赞化，有本要奏。”

    当陈赞化站出来后，朱君法便知道他们这是又要对周延儒发起攻击了。

    朱君法淡淡的看了温体仁一眼。

    温体仁此刻不动声色，自从之前结束了有关于召集宗室亲王、郡王入京一事后，他就犹如抱钟，垂首沉默。

    朱君法心中发笑，淡淡道：“说。”

    陈赞化却是一手拿着笏板，一手抖起身前官袍，一个晃身就跪在了地上。

    “臣奏请陛下，前番廷议，内阁首辅周阁老与原李阁老炫言，陛下乃羲皇上人之事。有上林苑典簿姚渠、给事中李世祺、兵部尚书张凤翼为证。周阁老彼时无言以对，难以自辩。

    然时至今日，陛下尚未圣裁，内阁无心社稷，相互猜忌，朝堂之上百官私议。当下国事艰难，内阁乃天下中枢，臣奏请陛下当早日疏通内阁，为天下社稷开太平。”

    陈赞化此言一出，文华殿内再次响起窃窃私语。

    无疑。

    刑科都给事中陈赞化在这个时候，将三月就提过的事情，再提一遍，毫无疑问是有着逼迫皇帝的意思。

    但是……

    那可是内阁首辅的位子啊！

    只要不被皇帝砍了头，那必然是大赚。

    而皇帝这些年，换人贬官确实勤快，虽说也时常杀人，但这个数字却已经是很少的了。

    而陈赞化所说的那个羲皇上人，更是让众人低下头不敢看向陛阶之上的皇帝。

    羲皇上人。

    羲皇乃指上古伏羲氏。

    而上人，则是伏羲之前的人，即太古之人。

    晋陶谦《与子俨等疏》：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这意思就是说用来比喻无忧无虑，生活闲适的人。

    而将这话用在皇帝身上，其意不言自明。

    周延儒合该是要倒霉的。

    都是大明朝千年的老倌儿，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再者说，今上又岂是那等无忧之辈？

    按理说这个时候，作为被告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就该站出来领罪了。

    但他并没有动。

    一切皆出于上，自己不论有没有说，不论如何解释。只要皇帝觉得自己还能坐在内阁首辅的位子上，那他就不会有事。

    反之，就算自己天天在家里上香乞求苍天庇佑皇帝、庇佑大明，只要皇帝不愿意，那他也得乖乖写辞呈。

    文华殿里的动静渐渐停了下来。

    皇帝一直不说话，他们这时候也猜不准上意到底如何。

    难道陛下是在酝酿怒火？

    不少人开始猜测着，皇帝会不会在今天解决内阁首辅周延儒的事情。

    毕竟，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当众说出皇帝乃是羲皇上人的话了。

    至于逼迫皇帝的陈赞化，大概也要被贬谪。

    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温阁老上位了，想来消停一些时日，陈赞化大概就能在什么地方领一个实缺弥补。

    朱君法目视着这些臣子们，在自己的眼前动着各自的小心思。

    他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发出笑声。

    温体仁有些不安的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倒是周延儒这时候，终于是动作僵硬的跪了下来。

    “臣，有罪。”

    这个时候不跪，指不定原本可能只是一个罢职返乡的惩罚，就会变成杀头的罪过。

    朱君法却是猛的一拍桌子：“臣子有没有罪，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了啊！”

    满殿寂静。

    周延儒眼里生出惊恐，难道自己真的要被皇帝砍了脑袋？

    快砍！

    快砍！

    一旁的温体仁几乎是要将心里的话喊出嗓子了。

    只是下一刻，朱君法却是冷哼一声：“刑科都给事中，领国恩俸禄，反复攻讦，以下迫上，不思旁务，借端沽名，实乃狂妄！”

    陛下会将周延儒赶出朝廷，然后温阁老借机上位。自己大概会被贬出京师，但温阁老上台也必然会给自己在地方上谋一个好位子作为补偿。

    京官虽归，但不如地方上的官员实惠啊。

    到底还是赚的。

    陈赞化还在美滋滋的想着，自己那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好事。

    可是陛阶上的声音却钻进了自己的耳中。

    “着锦衣卫查办刑科都给事中陈赞化，革除功名，押入诏狱！”

    嘭。

    陈赞化应声跪在了地上。

    怎么周延儒一点事没事，自己就要被押入锦衣卫诏狱了。

    不等陈赞化多想，已经有锦衣卫缇骑冲进殿内，三下五除二便将陈赞化给绑了起来。

    先前还在揣测皇帝的温体仁，这时候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皇帝说了不少话，但独独那句以下迫上，让他心中警惕。

    仅仅只是这四个字，陈赞化就完蛋了。

    他不可能活着走出锦衣卫衙门的。

    但这以下迫上四个字，难道又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陛下是觉得自己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