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

29 姑太太

    又半月,树上的叶子俱都变黄脱落,秋日的气氛愈发浓厚。秋日的肃杀与萧条在此时显露无疑,天气更凉了几分。

    这一日用过早膳,桑拧月带着素锦一道往后院走,她准备去鹤延堂给老夫人请个安。

    她依旧走的不紧不慢,像在闲庭信步,但素锦知道姑娘并不是。

    姑娘只是不想去太早,碰上侯府几位夫人和几位爷。

    不过想到昨日得到的消息,素锦就笑说,“姑娘走快些吧,二爷和二夫人今天要去二夫人娘家走动,三爷和三夫人据说登高去了,侯爷整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这个时候指定也不在府里。姑娘咱们快些去鹤延堂,不然等回来太阳就大了。”

    又嘀咕了一句,“虽然天凉了,可这太阳还是一样晒。昨日去大食堂用午饭,一来一回好险没把我脸皮晒红。”

    桑拧月听着素锦的絮叨,忍俊不禁笑起来,“你怎么跟素心似的,叨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不叨叨不行啊,姑娘再磨蹭会儿,不止姑娘受罪,我也跟着受罪。”

    “行了行了,我走快点就是,你快别唠叨了,我耳朵疼。”

    主仆俩一路走进鹤延堂,此时鹤延堂果然清净的很。听门外的小丫鬟们说,二爷和二夫人刚走。

    二爷这趟公差出了有一年,前几天才到家,在家修整几天,这就跟着二夫人回娘家探望老泰山和丈母娘了。

    三爷和三夫人更是昨晚就和老夫人说过,今天去登高,天不亮就出门。怕搅扰了老夫人休息,就不特意过来了,等晚上他们一家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少了这两房,鹤延堂很是清净。但今天鹤延堂还有别人在。

    沈玉瑶早早过来了不说,就连姑太太也带着王秀雯来了老夫人这里。

    在侯府居住将近一个月,这还是桑拧月第一次见侯府这位姑太太。

    姑太太和沈玉瑶眉眼间有两分像,不过沈玉瑶青葱貌美,姑太太却老态龙钟。她明明和老夫人年纪相仿,头发却全白了,而且脸面上有着深深的纹路。她眉眼耷拉,眸光浑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憔悴而又老迈。

    坐在姑太太下首的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王秀雯了。果然如同冬雪说的那样,这位表姑娘生的纤柔秀丽,眉眼楚楚。只是她整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颓丧,即便看见有人进来,也不过懒怠的瞥一眼,便再次无趣的将头低下去。

    桑拧月给老夫人行礼问安,老夫人开心的什么似的,招手让她赶紧到跟前去。

    不知为何,看见老夫人这副过分热情的模样,桑拧月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用眼角余光看向姑太太和王秀雯,就见王秀雯一如之前那样垂着头,反倒是姑太太,抿着唇,蹙着眉,偶尔看向她,眉眼间透着厌倦和烦躁。

    看来她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姑太太和王秀雯不欢迎她,但老夫人对她着实欢迎。老夫人一边嘘寒问暖她身体是否有好转,又问是否需要吴大夫来复诊,说她似乎丰润了一些,气色红润饱满,人看着更康健……絮絮叨叨一大堆,桑拧月都含笑听着。

    老夫人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说,“你还没见过姑太太吧。快来见个礼,你姑太太手里好东西多,你赶紧偏她件见面礼来。”

    桑拧月便顺理成章站起身给姑太太见了礼,姑太太眉眼郁郁的,好半晌才从手腕上捋下一个镯子,递到桑拧月面前说,“之前我卧病在床,听说你还送了东西过去探望?是个好孩子。这个镯子给你做见面礼,千万别嫌弃。”

    桑拧月连道“不敢”,双手接过镯子,慢了片刻戴在手腕上。

    老夫人见状就又笑说,“这是你们姑太太最小的女儿秀雯,秀雯比你小三岁,以后你们可以一道玩。”

    这话就惹得姑太太不高兴了。

    秀雯好歹是官家出身,而且至今未婚。让秀雯和个和离的妇人一道玩是什么道理?没这么折辱人的。

    虽然知道老夫人没存坏心,这话也就顺嘴一说,但也戳着姑太太的心窝子了。

    姑太太站起身和老夫人说了句,“我身体不舒坦,先回去歇着了。”不等老夫人回应,便拉着王秀雯起身,母女俩几步出了花厅。

    等两人出了门,沈玉瑶扁着嘴巴轻声说,“什么要求都提,也不看看秀雯表姐自身什么条件。能把她嫁到官宦人家就不错了,她还想秀雯表姐往高门嫁,还要嫁嫡长子。要男方相貌端方、人品出众、公婆慈和,最好不要有太多妯娌,而且大姑子和小姑子还不能糟心。讲道理,真要是有这种公子,人家求娶什么样的姑娘求不到,凭什么要你个年约二十的老姑娘。”

    老夫人低呵一声,“瑶儿!”

    沈玉瑶吐着舌头闭了嘴,一会儿又搂着老夫人的胳膊继续撒娇,“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怎么,如今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桑表姐嘴巴严着呢,才不会把我说的话说出去,对不对桑表姐?”

    桑拧月看着沈玉瑶天真烂漫的表情,含笑和老夫人道,“三姑娘有口无心,她也是盼着秀雯姑娘嫁到好人家的。”

    “这孩子啊。”老夫人露出头疼的表情,将沈玉瑶靠过来的小脑袋推到一边去,“这孩子可愁死我了。就她这口无遮拦的,这也就是在自家人面前,咱们不嫌弃她;换做其他人,这话传出去,那指定是要结仇的。”

    沈玉瑶嘿嘿笑,“我就是知道屋内的都是咱们自家人,才敢畅所欲言啊。”

    桑拧月继续笑,面上的表情温暖许多。老夫人和沈玉瑶虽说都是为了以示亲近才说的这些话,但不得不承认,她来武安侯府是来“投奔”表姐的,可实际上,这府里让她感到温暖的人,却是老夫人和沈玉瑶。

    先不说她没有碎嘴的毛病,即便有,沈玉瑶那话明显属于孩子的抱怨之词,她也不会说出去。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院里似乎传来丫鬟们高兴的请安声,之后似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开口说道,“姑母既身子不适,且回去休息吧。侄儿刚得了一支百年山参,回头就让人给您送去……”

    院子里又响起姑太太的声音,但因为姑太太“气血两亏”,病体缠身,她说话声音小,桑拧月听不到她说什么。

    但她现在也无暇关心姑太太说什么,腰后的温度陡然攀升,手腕的位置也变得火热,所有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猛然变得清晰。

    桑拧月坐立难安。

    沈玉瑶却惊喜的嘿嘿笑,“姑母铁定悔断肠了。让她走那么快!她要是能在屋内多坐一会儿,这不就堵到大哥了么。”

    “你这丫头啊,又胡言乱语。”

    “我哪有胡言乱语。哎呀,娘,你就不要替姑母遮掩了,谁还不知道她啊。上次大哥没给姑母面子,姑母下不来台,在院里病了好长时间。这还不是见大哥迟迟不给个台阶下,姑母知道让秀雯表姐嫁给大哥是彻底没戏了,这才不得不死了心。可姑母扭头就又动脑子求您给表姐做个好媒。啧啧,其实姑母更想拜托大哥吧。毕竟大哥每天见到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即便是畏惧于大哥的权势,或是想和咱们家搭上关系,只要大哥说和,就没有不成的亲事。反观您,每天呆在府里,您手上能有什么好人选?”

    “臭丫头,快闭上你的嘴吧,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