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

48 出发

    出发去普陀寺前一天傍晚,崔嬷嬷帮着安排好了车马,一应行李也都装了车。到了出发去普陀寺这天,只剩下主仆五个人,各自穿着厚衣裳就走,也是非常便利。

    刚卯时初,外边的天还黑沉沉的。天上无星也无月,一阵冷风刮过,冻得人瑟缩发抖,恨不能连脑袋也藏进棉衣里。

    素心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鬼天气,不会下雪吧。”

    素锦:“下不下雪不好说,只是这天幕压的这么低,怕是会下雨。”

    桑拧月闻言说了一声,“快走吧,若是在路上下了雨,咱们可就遭罪了。”

    院门咯吱一声打开,桑拧月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自己的安排是否有疏漏之处,可刚迈出门槛,一抬头,不想竟在这个时间点碰上了施行舟。

    施行舟手中拿着书本,正要去议事堂读书。

    侯府除他之外,还有另几个同样是举人出身的清客,他们都习惯在晨起时去议事堂。几人一道学习,一来可以互补学问,二来气氛足,更学的进去;再有就是如今天冷了,议事堂炭火彻夜供应,去议事堂读书省的烧自家院子里的炭火,家人就可多用些,不至于受寒冷之苦。

    施行舟见到桑拧月眸光倏地变亮,晕黄的灯笼映照下,她的容颜在此时增添两分暖意,整个人愈发莹润秀美。

    施行舟不敢过分直视她的容颜,赶紧侧首过去,可他面庞和耳朵却悄然染上红晕。可不知想到什么,他的面色却在瞬间又变得苍白,整个人显得仓皇无力。

    桑拧月无暇注意施行舟的面色,加上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便越发避嫌。

    双方互相见礼,随后一同往外走。

    施行舟往日话不多,但也不算少,今日他看起来心事重重,除了一开始互相问好后,再不见开口。

    气氛一直沉默,连清儿都意识到不妥。他不安的看看姐姐,又看看施行舟,想开口说些什么,到底是明智的闭了嘴。

    及至将要走到议事堂门口,原本一直沉默的施行舟陡然张口说了话。

    不知为何他嗓音喑哑的厉害,就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带着挣扎和迟疑,可他到底说了些体面话,让清儿一路注意安全。

    话是对清儿说的,可他眼神一会儿就飘到桑拧月身上。这模样,只要不憨不傻的都清楚,那是拐着弯抹着角在关怀桑拧月呢。

    可惜,桑拧月是个主意大的,她真要做了什么决定,不管对错,都会固执的执行下去。

    桑拧月不说话,垂首看着面前地面,清儿正想应和几声,也就是此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有些熟悉,昨晚上还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如今不知道是她神思恍惚又忆起了昨日尴尬的场景,还是时运不济,又遇上了沈候。

    抬起头,墨色浓重的天幕下,沈候迈步从前院出来。他身着紫色大科绫罗朝服,腰束玉带钩,头戴金冠,脚踩黑色云纹朝靴。他本就仪表堂堂,威仪凛然,如今朝服加身,这更衬得他威仪隆重,面容冷肃。

    沈廷钧察觉到这边停了几人,侧首看来,随即剑眉狠狠皱起。他这表情顿时让几人头皮发麻,一股浓重的压迫感说话不及就扑面而来。

    施行舟和清儿忙不迭见礼,桑拧月慢了一步,也福了福身。

    沈廷钧看了看这奇异的组合,冷声问说,“润生何去?”

    施行舟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侯爷说话的语气带着质问和冷漠。但侯爷在前,容不得他胡思乱想,施行舟当即恭敬回禀道,“回侯爷,属下正要去议事堂读书。”他迟疑了一瞬,似乎想解释这场面的由来,但的到底没说出口,只能在侯爷的示意下说了句,“侯爷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先进去了。”

    沈廷钧颔首,施行舟迈步进了议事堂。

    脚步迈进去,他才想起还没有和桑拧月姐弟打招呼。但侯爷在跟前,他此时回首岂不是显得婆婆妈妈?

    再有,那些流言蜚语……

    难道他和桑姑娘的前夫当真很像?

    施行舟心里迟疑不定,但他的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径直走向了议事堂内部。

    冷风呼啸而过,刮的灯笼哗啦啦作响。外边几人静默的站着,还是沈廷钧率先开口,“起这么早,你们要去何处?”

    清儿怯生生的看着沈廷钧,不敢回话。桑拧月不得不抬头,就见他一双沉如墨玉的眸子,正紧盯着她。桑拧月手一抖,帕子差点丢到地上。好险稳住了,她忙错开视线不看他,只恭敬回说,“临近母亲冥诞,我带弟弟去普陀寺给母亲上香。侯爷是要去上朝么?”

    沈廷钧“嗯”了一声,似漫不经心道,“一道走吧。”

    桑拧月几人受宠若惊,想推辞,毕竟与沈候走在起压力太大,他们也怕府里人的闲言碎语。但沈廷钧已经迈步往前走了,此时再说什么也来不及。况且天色实在太早了,沿途根本没有其余人……

    桑拧月和弟弟默默跟上去,两人走得慢,不知不觉有些落后。沈廷钧不知何时停在原地,似在等他们。

    尽管这个猜测有些荒谬,桑拧月和清儿还是忙不迭走上前去。

    路上谁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大门口,沈廷钧才拍了拍清儿的肩膀,似叮嘱似嘱托,“你虽小,却是男丁,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和姐姐。”

    桑拧月心中掠过异样,她想抬头看看沈候如今什么神色。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桑拧月心如乱麻,咬着牙硬挺着没抬头,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随便他看。

    反观清儿,不知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还是来自武安侯的叮嘱和看重让人心潮澎湃,就见小家伙顿时挺直胸膛,一脸义正严词,“侯爷放心,我会的。”

    马蹄声踢踢踏踏,很快跑将起来。

    巷子本就空阔,此时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时间整条巷子都只有马儿奔跑的回声。明明只有两人两骑,却似有千军万马,那气势骇人,又让男儿家血脉沸腾,恨不能也立刻拉出一匹马驰骋出去。

    清儿满眼艳羡的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还是桑拧月扯了扯他的袖子,清儿才回过神。

    清儿眼巴巴问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学骑马?”

    “等我们搬出去,姐姐就给你找个武师傅,送你学点武艺和骑射。”

    “把我送书院不行么?我听说书院里教授君子六艺。若是我进了书院,姐姐就不用特意给我请师傅了。”

    桑拧月做出思考状,“这也不是不可以。”

    她拉着弟弟的手上马车,清儿却又迟疑起来,“我还是不去书院了。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丁,若是我去了书院,家中就只剩下姐姐了。姐姐是女儿家,我不放心把姐姐自己留在家里。”

    桑拧月被弟弟暖了心,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暖流。

    弟弟总算有些担当了,可他们什么时候搬出侯府,那都是个未知数。如今就考虑这些,那想的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