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请旨
沈廷钧要成亲的消息,就这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出了武安侯府,传到了京城诸多勋贵豪门耳朵里。
眼瞅着临近过年,京城内本就一天比一天热闹。
而随着沈候要娶妻的消息传出来,这热闹更上一层楼。宛若在热油中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就炸开了锅。
不仅是豪门勋贵,都着下人暗暗打探沈候的意中人是谁;就连市井的百姓人家,也都纷纷议论起来。那些大小赌坊,更是都开了盘跟着凑趣,看究竟是哪家闺秀能雀屏中选。
各种似是而非小道消息传的满京城都是,今天这个说,是太傅家和离归家的嫡女;明天那个就说,许是大冢宰家的小孙女也说不得;到了后天,又有人说,指不定是镇国将军府中,那位刚从南边回来的二姑娘……
整个京城能排得上号的闺秀,几乎全都被人私下里拉出来遛了一圈。就连在府中被关禁闭的长荣郡主,都有人提到她。但究竟那位“意中人”是何人,竟是满京城的人打探了许久,也没打探出个所以然。
那些勋贵家中见状不免慨叹,就说,“沈候这保密功夫做的,着实到家了。”
“许是怕长荣闹腾吧。毕竟,你们知道了,听说这些日子长荣郡主府上的瓷器坏了一批又一批。郡主府的采买,几乎每天都要订购崭新的瓷器回府。”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沈候老房子着火。这还没进门呢,就先护上了……”
“许是再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
沈廷钧进宫当值,自然也被隆庆帝与太子打趣了。
这两个天底下至尊至贵的人,自然也好奇沈廷钧要娶的,究竟是何方淑丽。
隆庆帝打趣的问了,沈廷钧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尽管他还想瞒着,但随即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就觉得,或许此番能换个大礼来也说不定。
沈廷钧当即隐晦的将一些事情说了。
他说的不仔细,很多地方甚至直接跳过不提。但不管是隆庆帝还是太子,都不是心思简单之辈。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他仔细说,只简单想过,便知道其中藏着事儿。
当然,当着钟爱臣子的面,不管是隆庆帝还是太子,都没有追问。不过他们心中如何想,那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然而,即便淡定如隆庆帝与太子,在听到沈廷钧那未过门的媳妇,乃是闵州威武将军桑拂月那刚寻来的妹子,且如今还怀有五六个月的身孕的时候,父子俩的表情也难得同步了一下:俱都变得一言难尽。
不止是太子啧啧两声,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沈廷钧。就连隆庆帝,都多瞅了这心腹重臣好好几眼,好似今天这才第一次认识他。
也不怪这父子俩大惊小怪,实在是沈廷钧与妇人不清不楚、勾勾搭搭的事儿,委实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毕竟在两人的印象中,子渊素来稳重寡言、冷面示人、洁身自好、持重雍容。
这样强迫女方……对,尽管没有听太多详细的经过,但隆庆帝早先可是看了常老将军上奏的折子的。
折子中写了他“认错”人的经过,又写了若非桑氏女多年寻人、苦寻不辍,不然怕是至今不知雷霜寒原名桑拂月。他乃是晋州大书商桑家的嫡长子,而非他那出了五服的远亲。
因在折子中,常老将军将过错都归在自己心大疏忽上,又将桑氏女夸了又夸,是以隆庆帝对此女印象颇佳。
他当初看过折子后,还回后宫和皇后感叹了下。说那桑氏女虽是江南水乡出身,但自幼受桑家几门进士教养,倒是养得好韧性、好脾性。
他当初甚至动了心思,想要给桑氏女弄个表彰什么的,结果却被皇后拦住了。
按照皇后的意思,桑氏女固然行为可嘉,堪为天下妇人的表率。但等闲天下女儿家,又有谁愿意经历她所经历的那般苦痛?
丧夫丧母、兄长生死不知,如今又经历丧夫之苦……
将桑氏女立为典范,确实能弘扬女子仁义,加强女子教化。但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太多,说道的人就多了。那桑氏女好不容易走出悲痛,何苦再把她推到舆论的漩涡中?
再来,提及桑氏女与桑拂月,免不得要说起常老将军。
常老将军的“失责”“失察”,当真经不起有心人的查探。所以,如今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就算了,又何苦将常老将军也拉扯进来?
正是因为有皇后的劝说,这表彰桑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不过桑氏女却依旧在隆庆帝那里,留下了一个品性端方、性情坚忍的良好印象。
也因此,如今那女子怀有身孕,只可能是子渊强迫……说到底,在未曾寻到桑拂月之前,桑氏女也只是个孤苦伶仃,艰难的带着幼弟谋生的弱女子罢了。子渊趁人之危,威逼利诱,那桑氏女不会不屈服。
得了,真相了,在这事儿上,他这心腹股肱着实不清白!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心思险恶!
不过男人么,谁还没点花花事儿呢。
况且子渊素了十多年了,自与长荣和离后,便过的跟寺庙里清修的和尚似的。这尝了女人滋味……有点欲罢不能也可以理解。
隆庆帝对他爱重的臣子当真非常包容,也因此,知道桑拧月怀孕后,他也没过多苛责沈廷钧。
不过知晓沈廷钧有意在女方生子后娶她为妻,隆庆帝就有些为难了,轻声说,“桑氏女……身份可是有些低了?”
其实隆庆帝真正想说的,并不是桑氏女身份低。毕竟桑拂月好歹也是个正三品,她是桑拂月的嫡亲妹妹,也算是正三品官员的家眷了,这身份不能算低微。
他其实想说,那桑氏女总归之前嫁过人,且乃是丧夫守寡之身……
要知道,京城多少豪门勋贵家的姑娘,都想嫁给子渊。那些姑娘出身没的说,自身也教养得体,学识过人,亦或是美貌良善。最重要的是,她们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和她们比起来,桑氏女到底是差了几分……隆庆帝为他的心腹股肱意难平!
隆庆帝面上神色有些纠结,沈廷钧却似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直接道:“她的身份,不算低了。”
早在离京南下前,他就有心娶她。那时候他可不知她兄长乃是正三品官员。即便她只是个普通妇人,他都准备娶她为妻。而如今有了身份加持,他们两人在外人眼中更匹配一些。
沈廷钧既中意这门亲事,那隆庆帝也说不得什么了。尽管他还是觉得,子渊值得更好的女子。但这天底下不管是什么事儿都讲究一个缘分。
子渊空落了十年,京城的闺秀换了一茬又一茬,他都始终没有中意的,更没成亲的心思。那如今他一意孤行非要娶桑氏,说不得真是两人的缘分到了。
再来,不让他娶桑氏女又怎么办?两人的孩子可都五六个月了。
这若是子渊来个死不认账,那桑拂月不知道会不会打到京城来。若是子渊想要去母留子,得了,那更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怕是到时候也有的闹腾。指不定事情还得闹到御前,让他来评这个理,断这个官司。
隆庆帝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就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他们直接成亲,他这个皇帝竟然也是获利方?
隆庆帝又瞅了瞅他的心腹臣子,心中想着,让你强迫人家,现在闹到这地步,不成亲都收不了场了。
隆庆帝心中唏嘘,沈廷钧却在此时骤然开口,“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沈廷钧行大礼说,“臣想届时请陛下下赐婚圣旨。”
隆庆帝一听这意思就明白了。
子渊这是怕有人背后嘀咕桑氏女,所以这是来请尚方宝剑了。
不过未婚先孕,确实有碍名声。
再来奉子成婚,更是搞得跟逼宫似的。
他一个大老爷们,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桑氏女就这般嫁到侯府,都得怀疑这女子心机深沉,所谋甚大。那一些外人看了之后会如何想,更加不言而喻。
念着这好歹是子渊第一次开口求他,且桑氏女着实品性上佳,在此事上也着实受了委屈,隆庆帝思考后便颔首同意了。
沈廷钧愿望达成,心满意足的退下了。
等他离开衍庆宫,隆庆帝才招手让太子靠近些。
太子听了一脑袋的八卦,如今还在啧啧感叹:还是他沈廷钧会玩。
如今再看亲爹这手势,太子秦晟呵呵笑着走上前,“您又想打听什么事儿?”
隆庆帝瞪了儿子一眼,“朕和你说正经的,你别给朕嬉皮笑脸。”
秦晟就委屈了,“儿子绷着个脸,您说儿子看起来丧里丧气的,看着晦气的狠。儿子对您喜笑颜开了,您又说儿子嬉皮笑脸……”
隆庆帝不和儿子打嘴仗,只叮嘱他,“你回头派人去查查侯府那场宴席。”
沈廷钧对那场纠纷中涉及到的其余人物绝口不提,这着实引起了隆庆帝的兴趣。
而隆庆帝再一摸排在侯府宴席之后出事的朝廷勋贵,其实心中多少是有些数的。
但是,他还是不相信他这皇亲国戚中,还有那般混账,所以这才让秦晟去查明究竟。
秦晟显然也猜出了隆庆帝的心思,再想想他那不省事的皇叔,顿时头疼。
他当即就说,“那您等等,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悄悄的,别惊动了子渊。这到底是家丑,算了,不说也罢。”
太子也忙碌去了,衍庆宫内只剩下隆庆帝一个人。
坐在这高高的皇位上,手掌天下生死大权,有时候就该糊涂些,不然这日子一天都没法过。但糊涂不意味着要被欺瞒,有些事情,该知道的他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
隆庆帝又处理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便到了午膳时间。
他心中有事儿,因而便提出今日去皇后宫里用膳。
皇后这边膳食都摆上了,结果就见一连串的宫人提着华丽的膳盒进来了。
这场景太熟悉,皇后只看一眼就知晓是怎么回事儿。
她也不理会这些摆膳的宫人,只看着慢悠悠下了龙辇,大步往凤藻宫过来的隆庆帝。
到了跟前,还没行礼就被隆庆帝执起了双手。皇后顺理成章站直身,就问道:“今天是怎么了?陛下怎么想起来凤藻宫用膳了?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到没有,倒是有一桩八卦,要与皇后说一说。”
隆庆帝挥退了伺候的下人,然后与皇后坐在一起,这才将今天上午沈廷钧提及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实话,在这之前,皇后也好奇能让沈候老房子着火的女子究竟是谁。
她也偷偷和嬷嬷提及了几个人选,可最后又被她自己否决了。
可谁能想到,沈廷钧真正要娶的人,竟如此出乎众人意料。
这下怕是满京城的人,在知道真实情况后,都要傻眼了。
皇后不由的低低叹了一口气,“再是没想到,竟是这位姑娘。”
隆庆帝就说,“可不是,他们还挺有缘分。那姑娘如今都怀孕五六个月了。”
五六个月,那算算坐胎的时间,可不正好是沈候南下去闵州办差时。
所以说,那次沈候南下,其实是带着这位姑娘同行的?
皇后想到的事情,隆庆帝后知后觉也回味过来。当即他就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个子渊啊。”怪道之前查盐税案,他在朝堂上根本没出声。结果就在人选要定下时,他过来主动请命了。
那时他只当这臣子要替他分忧,可如今一想,那时候桑氏女得了信儿要去闵州寻兄,子渊怕是起了心思,所以才一道跟着南下。
隆庆帝想通这件事,一时间真是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若是子渊将闵州的差事办砸了,他少不得要怒上一怒。可事实上,子渊不仅将差事办的顺顺利利,还额外查明了叛国案。
就真的,连隆庆帝都不忍心苛责自己这能干的臣子了。只能小声和皇后嘀咕:连子渊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偏偏他还不觉得恼,只觉得他这般用尽心机缠着人家姑娘,行为是真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