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难堪
桑拂月是真不知道又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毕竟他这一天都在宫里。而宫里是特别需要谨言慎行的地方。即便真有耳聪目明的人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那也不会做出踽踽私语的模样来,让管事的发现不妥。
是以,他是真不知情,这会儿就显得特别茫然。
好在这事儿本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清儿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给了大哥听。
桑拂月听完事情始末,面色都狰狞起来。他龇牙笑了笑,“是王家的人啊,我还没想起来去找他们的晦气,他们倒是来给我添堵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
常敏君见不得他这个阴森森的模样,拉着他坐下来,“你好好说话,再吓到鹤儿了。”
鹤儿哪里会害怕他大舅舅呢?
小家伙睁着黑漆漆的眼睛,躺在旁边的小床上玩的乐呵的狠。许是听到“鹤儿”两个字觉得有些熟悉,他就“呀”了一声往这边看过来,那模样,十足的灵性。
桑拂月见状嘿嘿一乐,“像我们桑家的种,胆大的狠,那里就会被吓到了?”
不过眼下不是逗孩子的时候,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是正经。
桑拂月就跟几人说,“我之前在闵州时,特意让人去徽州寻了这王徐氏。”
包括常敏君在内,三人都惊讶的看过来。常敏君更是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跟拧拧相认后,我就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结果王徐氏不知是早就回京了,亦或是藏的太深,我派过去的人竟然没找到她。”
提到这件事情,桑拂月又开始磨牙。
那时候他刚和拧拧相认,从拧拧或是从王奶娘嘴里,听到了妹妹这些年过的苦日子。导致妹妹日子艰难的元凶有好些个,包括周家人和王家人在内,他都牢牢记在心里,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只是当时他抽不开身,不能亲自去替妹妹讨公道,所以就提前派了人手去徽州和京城。
周家人为何都躲避到乡下了,还不得安宁?那都是他的功劳。
只是,对付周家人还算顺利,对付王家人,就有些困难了。
在牢里的王家人还好说,毕竟只要银钱到位,多的是牢头或犯人能替他出气。可要找王徐氏,就遇到了重重困难。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任是他派去的人如何打听,竟也找不出她的踪迹来。
他的人最后带来的消息,是王徐氏被侄儿们苛待,身上藏得最后几个铜板也被搜刮了去,她却在暴雨夜被撵了出来。自那后,王徐氏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投河自尽了,亦或是想办法去别处谋生了。
王徐氏就此了无音讯,这让桑拂月很介怀。原本他还想着,等在京城安顿下来,他就让人在京城寻一寻王徐氏。指不定她走投无路,又来京城守着,盼着家人出狱后团聚呢?
他这想法倒是对了,只是还没等他抽出手来去寻找,王徐氏倒是自己跳出来了,还是以这种恶心人的方式。就真的是,桑拂月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这老虔婆大卸八块才好。
这老婆子心思可狠可毒,妹妹嫁去王家后,在她手上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王梓文死后,她更是把克夫的屎盆子扣在了拧拧头上,更是借此对拧拧和清儿百般虐待。
拧拧的身体早先还没那么孱弱,就在守寡的那一年,她被虐待的连路都走不稳,身体内的血气和元气大亏,这都是那老虐婆的锅。
好不容易妹妹借着周宝璐的势,将要逃出王家进京了,这老婆子看不过去,当晚就带着人去了妹妹的院子,要将妹妹活埋了给王梓文殉葬。
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儿,但是恶毒到这种程度的婆婆,多少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桑拂月阴阴的笑起来,“这次不把她收拾利落了,我就不姓桑。”
“你可悠着点吧,我们家如今就在风口浪尖上,不定多少人彻夜盯着呢。你只派人把那王徐氏找出来,让她把自己做过的恶行说出来就行,再过分的,可不能做了。事情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好歹等过了这个风头。到时候你即便让她溺水、暴毙呢,那也没人会联想到咱们身上。”
桑拂月闻言轻颔首,“我做事,你放心。我这就先过去安排下此事,你们继续说闲话吧。”
桑拂月丢下这句话,就杀气腾腾的出了花厅。那个凶神恶煞哦,真跟杀神转世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去砍人脑袋呢。
桑拧月见状就有些担心,“大哥有分寸的吧?”
常敏君不确定:“那谁知道呢。”
清儿说:“大哥像是被气疯了。不说大哥,就是我,这时候若是抓住那王徐氏,都恨不能生啖她的肉解恨。”
清儿这话一出,桑拧月和常敏君就赶紧劝,“你是读书人,这些话可不能说。让外人听到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何必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恶人自有天收。即便老天爷不收她,他做那么多恶,也会有报应。你的前程远大的狠,很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小人,给自己的前程添纷扰。”
两人又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问:“不是说要举办典礼,什么时候?副山长可有说具体的日子?”
清儿一听这个问题,面色就郑重起来。“师傅说,吉日就安排在这个月最后那个休沐日。”
收徒不是小事,尤其是身份地位如同副山长这般高的人收徒,那更是牵连甚广的一件事。
尤其是这次师傅还想大办典礼,那就需要给更多人去帖子。就比如师傅的一些就旧友,或是他那些远在天南地北的师兄们。
因为距离太远,收到帖子的人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赶过来。所以典礼安排的日子就没那么紧凑,争取让所有人都有时间赶过来。
清儿如此一说,桑拧月和常敏君就颔首道:“还是副山长考虑的周到。”
两人又忍不住商量起,清儿需要敬献给师长的礼物。
如今这时节,哪怕你去私塾读书呢,也需要个六礼。那还不算是拜师,只是送孩子去学堂。那都如此郑重,拜师只会更隆重。相应的,礼物上也要更繁多,更贵重。
桑拧月提议送八礼,常敏君就说:“还是要再打听打听,看除了送礼外,衣衫鞋袜这些需不需要准备。”
商商量量的,两人也没商量出个头绪来。关键还是对京城的习俗不太了解,所以安排起这件事,就有些不称手。
桑拧月想起二夫人,就说:“不如我过几天请她上门,专门问她打听打听这件事?”
“也好。二夫人在京城住的时间久,该知道的都知道,咱们既拿不定主意,那就找个能帮忙拿主意的人想想办法。”
姑嫂两个说定了此事,这时候天色也晚了,清儿再不回书院,书院的山门就要落钥了。
可清儿心里惦记着王徐氏的事儿,其实心里并不想今天就回书院。但现实情况却是,若是他今天请假,免不得就要落个“自大、骄矜、张狂”的名声,这对他的以后并不利。
考虑到种种,又有桑拧月和常敏君催促着,最后清儿也只能提前在府里用了晚膳,然后带着竹枝竹沥两人,出京城去书院了。
稍晚些,桑拂月终于回来了。
他还不是自己回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沈廷钧。
两人的面色都称不上好看,尤其是沈廷钧。面目森寒,眸光的冷厉几乎能杀人。桑拧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胆怯不敢上前。
反倒是沈廷钧,许是意识到,他自己的模样吓着她了,便很快收敛起外泄的情绪。
他走近桑拧月,牵住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对不住。”
桑拧月闻言看向他,“这话从何说起?”
沈廷钧没回答,只默不作声的揉搓她娇软的双手。他的动作温柔又怜悯,竟是让桑拧月委屈起来。
她想着,沈廷钧肯定是知晓王徐氏闹出来的事情了。
这其实挺难堪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王徐氏是她前婆婆的事情这改变不了。既有前婆婆,就有前夫。沈廷钧如此心高气傲的男人,心里真的不会介怀么?
再有,因为王徐氏这一闹,她跟着脸面丢尽。可她如今不止是桑拂月的嫡亲妹妹桑拧月,她还是沈廷钧的长子的亲娘。她名声有瑕,他脸面上又岂会有光?
该是她对不住他才对,可他反过来对她说对不住,还对她如此怜惜。
桑拧月一颗心突然软的厉害,她眼眶发红,泪珠想往外涌。她努力忍着,可还是有眼泪不听话的跑到了眼眶里。
桑拧月便吸吸鼻子,垂首说:“是我对不住你才对,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大哥去处理就好。”
沈廷钧拉着她往花厅走,一边道:“若我不知情也罢了,既已知情,如何能对你的事情放任不管?”
他从成林哪里得知了此事,人都快气疯了。
因为太过介怀王梓文这个人,连带着他对整个王家都很介意。他的态度摆出来,身边的人自然不敢多说王家一句话。可他当真不知道,她在王家曾那般艰难。
他以为的苦日子,只是婆婆不喜、相公冷待,婆婆听说她要远离,受了刺激要将她活埋……可实际上,现状远比这些更不堪。
她在王家最后那段日子,要挨饿受冷,要常年跪灵。她甚至连一点隐私都没有,一整年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即便是在王梓文还活着时,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婆婆会让人听他们的房事,稍有过界便让人敲窗户提醒……那种难堪,他只是想想,便恨不能当场掐死王家所有的人。
沈廷钧的心绪实在复杂的厉害,他委实忍不住了,便一把将桑拧月扣在了怀里。
他哑着嗓子说:“若我能早几年认识你该多好,若是能早几年……”
若是能早几年认识,他会娶她进侯府,让她再不受丁点屈辱。
可如今说这些都太晚了,太晚太晚了。
桑拧月本还强忍着泪水,想让自己不那么脆弱。可他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依靠在他肩膀上,默默的啜泣着。可泪水却倾泻而下,直接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一晚沈廷钧自然留宿在桑宅中。
等桑拧月和鹤儿睡着,他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这边院子中有所动静,隔壁院子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桑拂月很快打了个招呼让他出去,两人便一道走到了前院中。
桑拂月派人出去寻王徐氏时,王徐氏早就被人藏了起来。他在京城的时日到底短暂,想要寻人也无处可去。
也就是这时候,沈廷钧的人过来给他传话,说是王徐氏已被抓住了,并直接带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在小院中,一身褴褛,宛若乞丐的王徐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她又破口大骂,整个人就跟个疯子似的。
王徐氏确实有些精神不正常,毕竟王家这一年多来一直走着下坡路。她也受尽了磋磨。反观之前被她厌弃的儿媳妇桑拧月,反倒翻身成了官家千金。
这种反差,一般人尚且承受不住,王徐氏这个心性狭小的,更是不能忍。
就在这种情况下,更让她不能忍的流言又传了出来,竟是那桑拧月给沈候生了个儿子。
她竟然生了个儿子!
王徐氏骂了桑拧月四年,嘲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可儿子去逝不过两年的时间,桑拧月竟是连儿子都有了。
那不能生的到底是谁?是她儿子么?王徐氏坚决不相信这点。
她更不会把夫妻俩不能生育的原因,归咎到自己头上。她只恼恨桑拧月下.贱。恨她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如同青楼女子一般,连名声都不要了。为了能攀高枝,能上位,她攀上了沈候,没名没分把儿子都生了。
如此无耻下作的女子,她不将她的事情闹得京城皆知,她愧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