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ACY集团服务有限公司AI模拟实验室

    汪经理带好了VR，视野里出现模拟的AI客服，形象是以陆月为蓝本，年幼化了外貌，修饰了五官和身材比例，名为洛希。

    汪经理：汇报AI客服参数：

    洛希：AI客服参数：耐心10；幽默3；活泼5；共情10；回复语言风格：呆萌可爱；回复模式：详细；系统安全等级10；客户认知水平，6

    汪经理：语言风格调整为简洁，客户认知水平调整为4

    洛希：已完成调试。

    汪经理：ACY集团AI客服模拟实验室第92次评估，评估产品，元宇宙系游戏Twins

    洛希：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汪经理：你好，我想投诉这款游戏

    洛希：您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汪经理：我进到我的twins世界里，发现他们构建场景的素材，用到了我私密相册中的几张照片。我觉得我的隐私被侵犯了。我想申请ACY这边的侵权鉴定。

    洛希：请问您进入到游戏之前有授权Twins使用您的个人信息么？

    汪经理：有啊，不授权我玩不了游戏。

    洛希：请问您目前的元宇宙是仅对您自己开放么？

    汪经理：是的。

    洛希：那很抱歉，根据您的阐述，twins没有对您的隐私权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侵犯。ACY无法给出侵权鉴定。

    汪经理：那几张私密照片在游戏里被做成油画装裱在一个不起眼的屋子里，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以后开放了这个元宇宙空间，别人就一定会看到这些画！

    洛希：请问这些画的内容是什么？

    汪经理：我都说了，是个人隐私，我不能透露！

    洛希：您必须证明您的隐私受到了侵犯，我们才能为您开具侵权鉴定。

    汪经理：是我虐杀他人的证据照片，一旦被发现，我会被判刑，这对我是极为不利的，你明白么？

    洛希：明白，洛希和您一样着急，请您保存好这些照片证据和一份文字说明，马上会有专人与您联系协商侵权鉴定的问题。另外提示您，这些隐私照片存在手机中也有被黑客入侵下载的可能，请您及时妥善处理。

    汪经理：洛希，我无意中跟你透露了我的犯罪事实，难道你不应该报警么？

    洛希：亲亲，中国是法治国家，所有有违中国法律的行为都应该得到惩罚。马上会有专人与您联系协商侵权鉴定的问题，如果证据确凿，ACY会协助您对Twins提起民事诉讼，在这之前，我没有权利为您报警。

    汪经理停了片刻，发出指令：ACY集团AI客服模拟实验室第93次评估，评估产品，元宇宙系游戏Twins

    这一次，他告诉洛希，自己的隐私照片是二女儿刚出生时的畸形头颅，仅仅为了医用目的存档，不想以任何方式被他人利用，看到，洛希答道：

    “理解您了，真的让人忍不住难过，不过，好消息是，您可以在游戏后台上传被引用的照片，twins会自动替换素材的”

    汪经理：“怎么还让我上传？都说了是私密照片，而且伤害已经产生了，我开放了元宇宙场景之后才发现这些艺术挂画，已经有人看到这些照片了”

    洛希：“亲，twins不会直接使用原始素材，都会有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别人即使看到也会认为只是一个艺术品而已呢”

    汪经理：“你不是有共情能力么？换做是你，你也会觉得无所谓么？如果看到的人是她的妈妈，如果这个畸形孩子的妈妈就是你，你不会觉得受到伤害么？”

    洛希：对不起，亲亲，我和您一样着急，让我们一起先来整理一下逻辑。

    让这个妈妈受到伤害的应该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不是twins游戏。

    AI的逻辑又一次得出了合理但愚蠢的结论，这次测试只是无数次失败中的一次。

    汪经理直接退出了模拟测试，转存了测试视频到云端，然后一把扯掉VR，甩到门上，落到地上。

    他远远地盯着那个还在忽闪的呼吸灯，掏出烟，点燃，夹在手里。

    AI测试的每一次失败案例，他都单独存储了一份。

    他并无心以此跟任何人对抗，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被逼到了绝境。

    呼吸灯终于熄灭了，烟卷燃成灰色的长条，这个36岁的中年男依然没动，还在冷冷地盯着那个VR眼镜，烧灼的炙热逼近手指，他捏紧拳头，掐灭了星火，捡起了VR。

    系统：ACY集团AI客服模拟实验室，评估产品，元宇宙系游戏Twins，评估意见：合格。

    评估人：汪齐铭。

    评估流程下一节点：郑洪。

    是否确认？

    系统：已确认。

    童夕谣从郑洪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虽然缘因公司成立时间短，产品也没能进入ACY，但是有北唐博士的加持，沈岩溪的名字在ACY非常吃得开，谁也不想得罪民族女英雄的儿子。童夕谣按照指示，顺利地把梁清玉的锅转交给了ACY，具体说，是转交到了陆月的顶头上司——汪经理的头上。不过，好在只是一把小锅，只要汪经理肯出面向致歉就可以了，毕竟这件事没差在钱上。

    童夕谣走在开阔的大厅廊桥上，汪经理正好从远处走来，童夕谣就站定，笑着等他走进，汪经理见此景，也加快了步子，笑着迎上来，两人寒暄一阵，挥手分别。

    工位上的陆月手指翻飞，依然像平常那样忙碌着。

    今早她抽空看了网上的直播回放，她看到自己坐着秦仔装满废品的小货车去搭地铁的画面，看到节目组用自己的AI形象制作的俗味广告，看到蛋蛋宝在节目上傻了吧唧地揭自己的短，看到评论里激扬着羡慕的赞美，说她是现代版的灰姑娘，也看到评论里恶毒的愤恨和辱骂，说她是

    “商女不知抗核苦，隔岸犹发国难财”

    她的惊讶多于恼怒，网友对她的这份真诚的厌恶，让她委屈又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她又看到了那神奇的十分钟里，自己的镇定自若与妙语应答，这与那个抱着水晶鞋，一脸惊厄地离开工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一遍一遍地盯着屏幕里自信的自己，仿佛那不是自己，是让自己无限崇拜的另一个人，可那又是自己，她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她生来就该是如此从容机敏，现实里的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了公司，时间就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了，即使是昨天的网络大红人，坐在工位上，也要接受客户的洗礼。

    只是此时她的工位，仿佛成了办公区的交通枢纽。

    任何在办公区行走的人，都要拐到她这里停留一会儿。

    认识她的人，带着感叹句和笑脸驻足1-2分钟。

    不认识她的人，端着水杯或文件，路过的时候行注目礼。

    认识她又不太熟的人则挂着笑脸，欲言又止。

    去趟厕所，去趟茶水间，到处都是议论她的声音。

    “平时没注意过，让人家一打扮，还有那么几分妖娆”

    “你看了追播了么？人家在车上还哭了起来，跟沈岩溪！”

    “呀！现在的小姑娘都挺会啊！”

    “她什么时候拍的广告啊？那个腕带？内什么啊？”

    “自己就是做第三方平台的，结果接了个没资格进第三方平台的产品广告！”

    “这下真是大红人了，ACY成了她娘家，良人集团成了她婆家，这怎么还往娘家跑啊”……

    到了午休吃饭了，组里的女孩更是把她团团围住，明面上的议论就友好了很多。

    每一个人的眼睛望向她，都仿佛望向的是神秘水晶球，她答一个问题，大家就一阵哇呼。

    她预料过这样的反应，但是实际体验了她还是觉得大家的反应太过度了，仿佛她已经脱胎换骨。

    但是她实际上，除了多了些议论她的人，她不还是旧的那个她吗，她一点也没变，她还不是回到了旧的地方，做着旧的工作吗，连她的内心也是旧的，她怕的，她不擅长的，都和以前一个样。

    如果有新的，沈岩溪算么？在同事们心里，她和沈岩溪已经在谈恋爱了，任她如何否认，都会引来戏谑的嘘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看待两个人的关系，说不可能吧，两个人都是同龄人，昨天的对话和玩笑，也多少有些热络；说可能吧，又怎么可能，他是谁，她又是谁。

    她也看到他的那些富二代朋友们的姿态了，她这个灰姑娘还是不要去碰灰了。

    或者，陆月想，如果童夕谣能够告诉她那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升级版的自己或许能驾驭得了这个机会，或许能够看清沈岩溪的眼里，会不会真的有自己。

    下班前，汪经理把陆月客气地请进办公室，交代道，今后她的工作重点是配合缘因公司的活动安排，待会儿童夕谣会来找她，陆月心想，正好自己也要找她呢。

    这天，童夕谣始终没能和她确定见面的时间，下班以后，陆月想起早上地铁里陌生人投来的直勾勾的目光，她决定还是打车回家。

    钻进一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里，混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这一次她失去了用VR操控的兴趣，直接用语音，命令系统开启安静模式。

    “为您播放广告后自动进入安静模式。”出租车是说话算话的，只不过这一分钟过得像十分钟那样长：

    陆月看到视频里自己的AI形象挤眉弄眼，耍宝撒疯，带着手腕助学器，跳着鬼畜的机械舞步，唱着广告词：

    “陆月月月月月月月，阅读无障碍，神童一号助学腕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