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昙传

第八章 入梦(下)

    有人意外死亡,死状还如此诡异狰狞,尤其在昨天展示了通天手段的夏表现出对此事并不知情的态度后,人群毫无意外地出现了骚乱。

    有些人叫嚷着要离队,但终究没有胆子迈出脚步;有些人痛哭了一个时辰,纵使有人不耐烦得呵斥了许久次也不曾停下。

    更多的人只是抱着团,面色难看地聚在一起。他们基本不开口,而是怀着各自的心事静静坐着,偶尔有人试图打开话题,最后总会因为无人响应而无奈作罢。

    祟这种怪物再如何面目可憎、恐怖邪恶,终究是可以见到的,而那个卖鸭的小贩却死的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并且就死在他们身边。相比起有形的怪物,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威胁才更让人畏惧和不安。

    不知是谁开了头,很快一种“诅咒”的说法便在人群中传播了开来:

    他们认为那些祟在临死前施下了一种诅咒,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自暴自弃到极点的悲观论调,但恰恰是这种说法反而让本来沉寂的人群变得有些热闹起来。人们一开始窃窃私语着,然后不时有人啼哭起来,紧接着便有人大声呵斥,可呵斥声只带来了片刻的安静,很快人们陷入更深的惶恐中,而那位刚才还大声斥责人们悲观想法的家伙这时竟也颤抖着身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可怜地落起眼泪来。

    知晓内情的林玉儿见到人群这番表现感到有些不解,她想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将自己推向恐惧的深渊。她不喜欢这种悲观的氛围,更不期望这种氛围继续在人群中蔓延,她转头看向夏,希望他出来说些什么。

    “恐惧一开始只是一个个线头,藏在所有人的心底。当一个人将自己的恐惧诉诸于众,其实就是将那个线头抛了出来,有些人看到了,觉得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恐惧,于是也将线头抛出来,这样那些线头便连了起来,成为一根根线。线头越来越多,线延展地越来越长,终于成为一个复杂的、庞大的网络。有人惊呼着想要摆脱这网络投下的阴影,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为线所缚,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可怜虫罢了。”

    林玉儿看着夏的眼睛,神情有些疑惑。她明白夏这番话的意思,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东西。

    “想要将他们从恐惧中解脱出来有两种办法,”夏伸出两根手指,淡淡说道,“一种是过去将那张网络手撕了,让他们再次见到希望的光,也就是你想让我做的。但我从来不擅长这种事,而且太麻烦,最重要的是,治标不治本。”

    林玉儿想了想,的确如此。

    “那第二种方法是?”夏刻意停顿下来没有说话,林玉儿明白他的心思,很配合地开口问道。

    “我去把让他们恐惧的东西手撕了,这件事我擅长,而且比较简单。”

    还不等林玉儿有什么反应,夏又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怎么样,这句话帅吧!”

    ……

    尽管人们十分消沉,所有人都笼罩在恐惧的阴霾下,但每个人的表现或者说面对恐惧的态度还是有所不同。

    夏对一位少年印象很深刻。在夏表明自己对小贩之死不知情后,只有这位少年前来与他谈话。

    “我怀疑他是在梦里遇害的。”那个少年不安而紧张地说道。

    “你有什么依据?”就凭这句话,夏便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前些天被怪物吓得都睡不好觉,可昨晚却睡得很香。并且我和一般人不同,我对自己的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应该用什么词汇,“很敏感?我不太确定,总之如果我做了梦,那么我一定会有感觉,并且我总是对梦记得很清楚。可是昨晚,我做梦了——我很确定,但我对梦境里的一切却一无所知。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说自己没有做梦,而且都睡得很好……这很不正常。”

    夏很欣赏这个少年,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但很遗憾的是时机还不成熟,夏不能将实情告知他。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不是吗?”夏微笑着,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敷衍。

    “您不相信我?”少年有些难过地说道。他已经将这个猜想说给一些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听,但所有人都对此兴致寥寥。他们都沉浸在那种悲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甚至放弃了思考。况且就算他说的是对的,那又能怎么样呢?

    “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因为死了人的缘故,今天人们没有心情动身。

    少年带着失望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我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我会的。”

    于是少年失去了最后一丝期望,垂着脑袋离开了。

    ……

    夜晚终于来了。

    任凭人们在白天如何恐惧和痛苦,在夜色下都慢慢坠入梦乡。就连守夜的人也在昏昏沉沉中陷入迷梦,打起了瞌睡。

    清风吹来,拂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确认所有人都睡去后,夏也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林玉儿紧张地捏着衣角,不发一言地守在夏的身边——在夏的要求下她在下午已经休憩过几个时辰,今晚她负责守夜。

    她明白这是对自己的照顾,自己昨晚身处险境,差点便与那个小贩步入了同一个结局,夏不愿她继续冒险。

    “明早我来换班。”夏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换班,自然便要醒来,醒来便是活着。林玉儿明白夏这是在安慰自己,但心头的紧张却不减分毫。

    “放心玉儿小姐,他的本事可不只有斗鸡眼。”午昙沙哑的声音响起。

    “吵死了老东西!”夏突然坐起来瞪着午昙道。

    林玉儿听着这番没头没脑的对话笑出了声,心头的忧虑随之舒缓不少。

    不多时,鼾声响起,夏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