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句话后夏感到有些莫名的烦躁。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夏将身下的巨树撤去,借着风势来到宫与商面前——为了防止对方过于敏感,他还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们真想知道我是谁?”
夏目光扫过宫与商的眼睛,一股庄严和神圣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空灵,就仿佛不在这个世界一样。
风与雷的轰鸣似远似近,最终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玄奥至极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千年古刹的老钟,又仿佛万口一声的齐颂。
宫与商被声音所感染,竟渐渐迷失了自我,不自觉地被夏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在夏的双眼中,他们看到了不知身长几何的巨神手握星辰立足于天地之间,挥手之间万物寂灭。
看到了难辨体型几何、不明来历何方的怪物吞噬天地,将虚空都纳入腹中。
他们还看到了天崩地裂、星辰明灭、宇宙洪荒,与之相比,所谓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在这些宏大至极、尺寸动辄达到日月星辰的事物面前,宫与商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就如蚍蜉之于天地、粟米之于沧海——不,比这还要夸张。
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毫无意义。
“这些……是什么?”
宫颤颤巍巍地说道。
短短数息时间,宫却觉得自己刚才经历了千万年。
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似乎自己此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依托而存在的空虚的意识。
极为罕见的,夏露出了自嘲的笑。
“谁知道呢?”
宫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难道……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天才——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要强,长得又这么帅——我还没见过比我更帅的,要是我还能知道我是谁……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处都让我占了。”
……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青眙的话很奇怪,虽然是问句,却平淡得像是个陈述句,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和夏并肩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方,霞城外一片狼藉。
宽达十余丈的巨大凹陷随处可见,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就仿佛霞城的人惹怒了神明。
“不然呢?”
他们说的自然是宫与商。
青眙转过头注视了夏一会儿,忽然微笑起来。
“你和他真的很像。”
夏闻言也转过身,但很快又转了回去。
“谢谢。”
“谢我做什么?”青眙有些疑惑。
“这应该算是很高的评价?我记得你和你的侄儿关系很不错。”
青眙沉默了片刻,随后也转过头去。她看着天空,又像是在看着更遥远的过去。
“有的时候连我也分不清你和他。”
青眙的声音有些落寞。
“我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我有他全部的记忆。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是青华。”
“可你终究不是他。”
“有时候分得这么清楚会很累。”
青眙闻言默然,她想到了遥远的都城,想到了那个人间至高无上的宝座。
“但有时候不得不累。”
青华转过头看了青眙一眼,眼中有些迷惑。
“怎么了?”青眙也转过头,却见到青华马上转了回去。
“和你们这样的人说话真累。”
“为什么?”青眙有些不解。
“因为你太矮了,我要低着头,脖子累。”
青眙微张着嘴,有点发愣。
“怎么了?”这次轮到夏说这话了,他言语间隐隐有些得意,似乎对刚才那话很是满意。
“你和他在有些地方很不一样。”
“什么地方?”
“你更像是小时候的他——不,你比小时候的他更像是一个小孩。”青眙嘴角微扬。
“……”
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郁闷,因为他想到了前不久林玉儿也说自己很幼稚,不像传闻中的青华。
“和你聊天还挺愉快的。”
青眙笑着说道。
“因为是在逗小孩?”
夏满脸黑线。
“要不说你这孩子聪明呢?”
“那你这个做大人的能不能行行好把那个东西给我?”
夏的话刚一说出口,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哪个东西?”青眙故作惊讶状。
“装傻可没用。我们当初说好了的,我帮你做这件事,你把青山万里图给我。”
夏说完又补充道:
“大人可不该骗小孩子不是?”
青眙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双柳叶眉在此时除了英气,还散发着一股凌厉的味道。
她的眼神也变得冷漠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夏也没有再说话,依然看着远方。
“我要是不给呢?”
青眙此言一出,气氛顿时降入冰点。
不远处的一众重甲卫兵闻言纷纷停止了说笑,身上的甲胄一震,发出齐整的声音。
夏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别这么紧张,”青眙笑着一挥手,一个长条状的玉盒出现在手中,“我怎么会食言呢?”
她话音刚落,夏的身影便从她身前消失。
大风卷过,青眙险些站不稳,这时她才发现手上的玉盒也已经被取走了。
“终究……还是不一样啊。”青眙言罢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屏退众人,孤身在城楼之上看向远方。
……
霞城外不远处的旷野中,夏与林玉儿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你为什么要放那两个人走?”
同样的问题,这次是林玉儿所问。
话语中少了试探,多了几分疑惑。
“我为什么不放他们走?”
“可他们不是要杀你吗?”林玉儿有些不解。
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林玉儿。
“我说错了吗?”林玉儿一下子没了底气。
“玉儿小姐没错,那两个人没错,夏做得也没错。”
午昙化作黑雾从夏体内钻出,说了番听起来自相矛盾的话。
“不太懂。”林玉儿感觉自己脑子要转不过来了。
“都是基于各自的立场,说不明白谁是谁非,”午昙凝成人形飘在林玉儿身旁,“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了。”
林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半晌后她又猛猛摇头,说道:“还是想不太清楚。”
“我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不如留着他们,让他们去对付青国上残余的怪物。”夏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林玉儿听后对夏的格局由衷的敬佩,同时感到有些自愧不如。
“别想这么多,这只是人尽其用,”夏自始至终没有转头,却仿佛能读心,“况且仅凭他们两个对我来说也没有威胁。”
“那另外两件事也没错吗?”林玉儿又问道。
“自己想。”
不多时,夏身后林玉儿与午昙窃窃私语道:
“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你知道的,每个人一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啊,男人也有吗?”
“子非男,安知男无有也?”
“那我下次注意一点。”
对这些悄悄话,夏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大闹一番”。
商的那个问题现在还困扰在他的心底,那句呐喊仿佛此时仍在耳边一直回响。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
对于后两个问题夏有很明确的答案,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起来,夏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拨开层层回忆,在那朦胧的深处,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啊,原来是这样。
从夏睁开眼开始,午昙便一直这样叫他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毫无疑问便是午昙。
可就连午昙对他的来历也不十分清楚。
午昙只称自己是他暂时的监护人。
什么玩意儿,想占辈分上的便宜?夏对此不以为然。
看来这个世界都没有人能对此做出解答了。
那便走出这个世界,去看看新的天地罢。
夏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在走一条漫长的路,一条注定孤独而充满险阻的路。
路的下一站是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