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川的水流本就湍急，进入一线天后更加快了不少，小船飘在水面上颠簸的厉害，若不是老船夫技术高超只怕早就失去了控制。

    一线天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很是震撼，但看久了其实没什么意思，尤其对于夏来说。

    所以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为了养神或是休息，而是怕自己看到林玉儿“精彩”的面部表情而忍不住嘲笑。

    毕竟感悟天地这种事最忌讳被人打扰。

    经过一线天的航程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才是挑战的开始。

    夏睁开眼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山洞，总觉得有些不安。

    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不合常理的。

    如此漆黑的山洞加上如此湍急的水流，内里还有包括巨石在内的许多危险，就算一个普通的船夫技术再如何高超，也不可能通过这段路。

    除非这个船夫本身在修行上有不错的造诣，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来当一个船夫？

    因此这便只有一个解释。

    厦川这条路上原本并没有这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

    换句话说是有人——或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制作了这么一段山洞。

    夏看向撑船的船夫，心中猜度着他的身份。

    是他吗？不对，他的气息太弱。那个家伙还躲在暗处，我能嗅到它的味道。夏心中想道。

    越是靠近那个山洞，那股浓郁的恶臭气味就越是明显。

    就在山洞里？这个船夫是准备将我们带去那个家伙面前送给它吃掉吗？

    夏突然想到一个词，为虎作伥。

    原来如此。

    一切都很明了了。

    夏重新闭目，这次他是真的在养神。

    有那个道士在，一些小事便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负责把躲在黑暗中的那家伙杀掉便是。

    ……

    进入山洞后水流的速度反而变缓了许多，但船只却并未因此而变得平稳些。

    恰恰相反，因为要躲避那些障碍物，小船反倒颠簸得更厉害了。

    赵师兄眉头微皱，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就连他这样修道有成的人也看不太清楚，可是那船夫却总能准确地避开所有的障碍。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船夫凭借的完全是对地形的熟悉和撑船的技术，没有使用任何法术。

    如此一来他便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他原以为到了这山洞中对方必然会发难——至少要施展些手段，现在的进展完全超乎他的意料。

    “你们去看着那个行脚商。”赵师兄吩咐道。

    “可我看他好像没什么问题？”有一人讶异道。

    “保护好他。”

    其余四人都出了蓬，只留下赵师兄一人留在里面。

    他还有一件事很是在意。

    那两个一起的男女——尤其是那个男的，为何毫无动作？

    难道自己的感觉出了错，他真只是一个普通人？

    ……

    在这一片漆黑中，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一个难以衡量的事情，竹竿撑水与水流的声音持续不断，让人怀疑每一刻都只是上一个瞬间的重复。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水流的声音变得十分轻微，只剩下竹竿撑水与船航行的破水声。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至最终完全停下。

    夏猛地睁开双眼。

    林玉儿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酣。

    船的另一侧，行脚商与四个道士也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昏睡了多久。

    这船上只剩下三人还清醒着。

    夏，船夫以及那个中年道人。

    夏睁开眼不过片刻功夫又合上了双眼，他准备再等等。

    躲在暗处的那个家伙似乎还不急着亮相，那自己也没必要急着出手。

    中年道人却不知道夏是怎么想的。

    那人还没有动静，看来是我之前看错了。

    赵道人终于沉不住气，他起身从蓬中走出，打量了下周围后便紧紧盯着站在船头的船夫。

    “你身上有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赵道人的语气充满厌恶。

    船夫没有回话。

    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赵道人也不再多言。

    他左手捏诀，右手在空中一抓，指尖多出四枚符纸。

    他紧接着呼了口气，那些符纸便燃烧起来，继而有四个鲜红的图案在空中亮起，正与那些符纸一一对应。

    那船夫也动了。

    他将手中的竹竿完全提过水面，转过身来正对着赵道人。

    鲜红的光照亮了船夫那张看起来阴森、了无生气的脸，也照亮了那“竹竿”：

    这世上一节一节的东西有很多，不只有竹子。

    脊椎也是。

    那分明是一根用很多脊椎衔接而成的“骨竿”。

    赵道人有些被眼前所见给惊到，但立刻有熊熊怒火在心底燃烧。

    如此恶行，天道不恕！今日我必杀之！

    赵道人深吸一口气，因震怒而颤栗的身体恢复正常，随即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空中四道符印淡去，隐入黑暗，相应的道术则开始发挥作用：

    镇魂、失明以及缚地。

    而在他的胸前道袍之内还隐藏着一道对自己生效的急速符。

    赵道人此番不可谓不重视对手，同时催动五张符纸已是他的极限。

    只是他的应对仍有些失误。

    能在黑暗中撑船无阻，失明本就对船夫无效。

    船夫已非人类，神魂自然与人迥异，镇魂的手段也收效甚微。

    船夫此前既不开口，又不行动，只是像棵树一样在船首站着。

    而且他年岁已高，大家理所当然以为他会很慢。

    但其实他很快，快到缚地符根本拦不住他。

    “呼~”不过一个吐气的功夫，那根骨竿的前端已经逼近到赵道人眼前不过数寸的距离。

    速度居然这么快！幸好我留有一手。赵道人心中骇然。

    赵道人捏诀的左手向下一按，其身后的船篷中一阵红光亮起，将这山洞照的通红。

    骨竿穿过赵道人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下一瞬“赵道人”在原地消失，原来这只是一个残影。

    突然水流翻涌，将小船震得摇摆不定。

    船夫身形闪烁，骨竿挑起，那船篷顿时破碎，露出藏身其中的赵道人，其身旁正有一红色符印在缓缓消散。

    赵道人眼睛余光瞄了眼那渐渐遁入黑暗的红光，心中更是警戒。

    这便是他此前催动的第四枚符印，移位符。

    此符十分珍贵，且需要一些提前的准备来配合，因此他才事先将其余四位同道喊去蓬外。

    一方面自然是监视那船夫，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在蓬内布法打掩护。

    但没想到这船夫只一击便将移位符打得粉碎。

    骨竿再度刺来，这不过数尺的距离按照其速度转瞬之间便能跨过，而赵道人还没有做出应对，似乎结局已经注定。

    只是这骨竿的速度却慢了许多，虽然依旧很快，但已经给赵道人留下了反应空间。

    磅礴的能量在他手中汇聚，刚才就躁动起来的厦川之水被引导着流向他面前。

    一个黑白双色的水球流动着凝聚成型，骨竿陷入其中仿佛被紧紧握住，再动弹不得。

    赵道人右手缓缓挪到耳后，左脚抬起，水球随之旋转起来，并逐渐加速。

    赵道人立掌推出，左脚后落，于是水球激变，裹挟着船夫和那骨竿向前方冲去。

    “轰！”

    在符印消散所发出的红光中，赵道人见到船夫与骨竿一同被轰入墙中。

    使用移位符进入蓬中后他便立刻点燃第二枚缚地符，两枚缚地符同时生效终于对船夫的行动产生了干扰，让赵道人能寻到如此良机。

    只是赵道人明白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船夫从墙壁中走出，每走一步身体便畸变几分，慢慢没有了人类的模样。

    那骨竿则越发轻柔和纤长，化作一条骨鞭在空中舞动，就像一条飞行的骨蛇。

    又有两枚符纸在空中飘荡着燃起。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