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推着船在厦川上驶动，此时船上没有掌舵者，却总能避开凶险，在一片黑暗中前行。

    或者说，林玉儿便是掌舵者。

    赵道人的手段入不了夏的法眼，但对与林玉儿来说却可谓出神入化。

    她从其与船夫的战斗中获益颇丰，在某些困扰着自己的地方取得了不小的突破。

    但即便如此，林玉儿毕竟道行尚浅，无法独立引动厦川水使船顺流而下，此时只能依赖夏的辅助。

    可是夏有自己的对手，无法一直提供帮助，到时便要指望赵道人。

    赵道人伤势严重，这时正在闭目休养，但很难说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恢复多少。

    因此林玉儿必须尽己所能为赵道人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

    林玉儿坐在船首，闭目感应着水的波动。

    与赵道人同行的四位道士都不善于水行，在这件事上无法提供什么帮助，因此她必须在这件事上保持绝对的专注。

    就像夏临走前说的那样：

    “你们必须一直前进，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停下，即使我输了也是一样。”

    “当然，我是不会输的。”

    ……

    我会输吗？

    和给林玉儿的充满自信的说法不同，面对这样一个怪物，夏的确思考过自己失败的可能性。

    不过这两件事其实也没有冲突，夏当然不会输。

    他一定能赢，区别是怎么赢。

    只是有些时候，赢了反而是最大的失败。

    狂暴的风肆虐在山洞中，搅得厦川翻涌不停，就连山壁也被其影响而不断有石块脱落。

    不计其数的眼睛发出森冷的光，在狂风的影响下张合不断，显得更加诡异。

    更有不少眼睛直接被摧毁，化作一个个形状诡异的石块落入水中。

    夏的攻击看起来声势浩大、咄咄逼人，但他甚至对这些攻击有没有起到作用都不知道。

    他看得比赵道人要远一些，也更全面一些。

    赵道人只看到了前方的山壁上突然长出了无穷无尽的眼睛。

    夏却见到他们后方的岩壁上那些眼睛也以极快的速度在蔓延着。

    夏不清楚这是什么手段，但他能感受到一股极危险的气息。

    这股气息若隐若现，似乎就在身旁，但又仿佛远在天边。

    他隐约感觉等到这些眼睛遍布这整个山洞之时，恐怕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这似乎是一个仪式，”午昙的声音响起，“在场的所有生物都会作为祭品的仪式。”

    “包括那个家伙？”夏皱眉问道。他说的是那个释放仪式的怪物。

    “应该是的。”

    “要做什么？”

    “应该是召唤。”

    夏的心有些沉了下来。

    一个实力几乎与自己处在同一阶梯的祟要以自身为祭品召唤出来的，那会是如何强大的怪物？

    “只能是四凶。”午昙补充道。

    四凶指的是穷奇、混沌、饕餮以及梼杌四只远古凶兽。

    相传它们最初也和四方神明一样是被麒麟选中协助其对付祟的，但在长期的战斗中被祟所污染进而纷纷堕落，最终竟成为了祟的一份子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对立面。

    由于吸取了四凶的教训，日后麒麟赋予四方神明力量时赋予了祂们更多的神性以抵抗祟的侵蚀，相应的力量则要少一些。

    也就是说单以战力而论，四凶甚至在四神之上！

    “它们不是被封印在罗刹界吗？”夏拥有青华的全部记忆，对这些并不陌生。

    麒麟率领四方神明结束第一次祟灾的过程中将四凶也一并封印。

    “这些祟原本不也被封印在罗刹界？况且混沌不是早就逃了出来。”

    一年前眉山之巅破碎，那道逃遁的黑影便是混沌，这是由其他三位神明所确认了的。

    白虎还在路上与其正面遭遇，虽然将其击败，但未能将其擒获重新封印。

    “那，是混沌？”

    “恐怕未必。”

    “你的意思是这个仪式可以将罗刹界中的四凶放出来？”夏大惊道。

    虽然夏说自己只是继承了青华身体与记忆的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受到青华的情感影响。

    比如对于罗刹界的认知，他下意识的认为罗刹界的封印仍然是坚不可摧的。

    “无论召来的是谁都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它降临。”

    “总之把那个祟找出来杀掉就结束了吧。”正所谓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事情的源头。

    “或者你可以将这整座山——也就是祭坛破坏。”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夏回头看了眼在厦川上艰难前行的小船，心中想道。

    “不过的确该弄些大动静出来。”

    不能真的毁掉这座山，但可以给这怪物塑造出这样一种假象。

    “轰！”从夏的上方开始，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裂痕出现在山洞顶端，无数眼睛化作石块坠入水中，

    还不够？那这样如何！

    一阵青光在厦川下方发出，随即有无数藤蔓攀上岩壁，不可胜数的眼睛在这个过程中破碎开来，变作散入厦川水的粉末。

    “再来！”

    巨藤升起，将山洞上方凿了个穿，隐隐有阳光从口子里撒下。

    但这口子转瞬之间便再次合拢，那道阳光也随之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道恶臭至极的气息。

    “原来你就躲在上面。”夏看着上方如是说道。

    “它是故意暴露位置的。”午昙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这正是我想要的。”

    夏的狂暴攻势终究还是引起了这怪物的担忧，它不想让夏破坏这个祭坛，所以主动暴露位置想要引诱夏前去。

    坦白说，夏虽然有信心战胜这个怪物，但他明白若是对方把注意力放在那条船上，那自己是绝无可能护住船上人的周全的。

    因此他必须保证对方不会鱼死网破——至少在那艘船离开这个山洞之前。

    所以他不能破坏这个祭坛，也不能直接打通山壁开出一条路带着船上的人离开。

    那样的话船上的人会死。

    他必须要让那个怪物感觉一切尚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等到它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尚晚。

    他必须要赢，却不能赢得很快。

    毕竟有些时候，赢了却反而是最大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