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真相
一夜无事。
小队在初入东烟大泽的第一天内,就充分见识了这片地域的恐怖。一日折损三分之一的人手,按这种速度,全队活不过三五天。
只一夜之隔,今早的小队,已与昨日大不相同。豪情万丈没有了,梦幻憧憬消散了,队内没有了笑谈,甚至没有了交流,安静的收拾装备,思谋着之后的路程中如何活下去。
各自的眉宇都被凝重冻结,彼此的眼神也透露着更深的含义。
而这层含义,又引发了更多的复杂。
活下去成了首要目的,至于净化凶兽?
去他该死的上院道门吧!
很少有人可以改变事情,但事情,轻易便可改变人。
鲜血与死亡会激发本性,这是一条铁则,无论人类抑或凶兽,都很适用。
许是小队的蜕变为其带来了幸运的加持,之后的路,宁遥和周凯轮换带队,倒显得平顺了许多。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条重雾弥漫的巨大峡谷入口,所有人都知道,雾谷到了。
雾谷谷口,小队围坐一圈,却无一人发言。它们只是休息,因为方案,早在知晓线路时,便确定下来了。
他们手中掌握着上院给出的关于东烟大泽凶兽和危险的资料,但真正行动起来,在某些区域的帮助实在有限。
以前方的北林为例,资料中提及了北林中存在的几乎所有凶兽及其危险特点,无论动物还是植物。但是,整个东烟大泽实在太过浩渺,物种繁多,实际行动中根本不知道会碰到哪种。
之后的雾谷虹山,却全然不同。例如,资料中提及很多凶兽会在大雾中出没,它们感知猎物的方式也是各异。有些靠嗅觉,有些听声辨位,有的靠震动,有些有超长的视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使这里的生物进化出了各异的本能,防不胜防。
但是,在想起之前确定的通过雾谷的方案时,很多人都有些哑然失笑,那方案基本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大摇大摆。
纵然雾谷毒虫凶兽很多,各有刁钻,但它们的弱点也几乎高度统一:火。
几乎所有生物对火都抱有本能的畏惧,特别是在常年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成长的生物,尤为如此。越是大火,越是能够引起动物的惊慌。
片刻之后,小队以火把开路,以爆筒威吓,走进了雾谷。
火把与爆筒,是武者常年必备的家什,前者照明,后者充作信号之用。
领队一柄火把,其余三柄在队员手中传递,第四天是周凯带队,此刻他作为先锋,正举着火把在小队前方千米之外。
一路之上,充耳都是虫鸣兽吼,但慑于火把和爆筒的威吓,竟无任何凶兽近前。
小队顿感难得的轻松,如此疾行了一天之后。
“我看到谷口了!大家加把劲,一个时辰之后便能出谷了!”有人大喝一声,宁遥也感到轻松些。
“啊!”忽然有人惨叫。
“怎么了,什么情况?”前后立刻聚拢警戒,呈防御阵势。
“哦,无大碍,被这植物刺了一下。”对方回答。
“嗐,屁大点事,吓老子一跳”,一时咒骂之声不绝。
“大家都小心这带刺植物,别被刺伤了”那位受害者还好心提醒下。
“谢小娘子提醒,大家没你这么娇气”,有人回答道,引得一阵哄笑。
宁遥却是检查了下护甲,再前进也刻意避开那些植物。
接下来的也传出几声唾骂,显然是又有人“中招”,但无人在意,队伍继续前行。
忽见最前方火把上下摆动,是周凯在发出信号。
到谷口了。
“终于出来了,娘的,就这一环还算顺利”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扎营,休息,周凯与宁遥交换。
“被刺伤没”,看着左右几个人在处理的伤口,宁遥关切的问了周凯一句。
“呵呵,小伤,不碍事的,比林魈差远了。”周凯抬起手臂,上面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笑着回答。
宁遥点头,各自休息。
下一关便是虹山,按照之前的资料,虹山奇高,山顶常年积雪不化,与山脉一种奇异物质融合,一旦吸入,便会致幻,会看到彩虹并疯狂的追逐,最后坠崖而死。
过虹山,要选在晴日,若遇大风,风卷残雪,则九死一生。
小队一路先行,登上虹山山脉,直至雪线以下,这里距离山顶还远,所有人仰望山顶,只闻狂风呼啸,只见雪雾弥漫。
等,
等风停。
转眼,四天过,山风渐息。
“上路!”周凯高呼,众人起身前行。
所有人层层遮掩口鼻,避免吸入雪粒。好在风住雪息,并无大碍。
宁遥只觉得越是登高,呼吸愈发不畅,身形逐渐沉重,只能默默忍受。
一行人低头前行,入耳的只有沙莎的踏雪声。
逐渐的,他们接近山顶,但耳中出现的,似乎多了一种声音。
起初很轻微,后来逐渐变的响亮。
“呼,呼呼…”是风声,起风了。
“起风了!大家快!抓紧越过这座山头!”周凯在前方高呼,继而带头加速。
所有人拼命跟上。
踏上山顶,风力骤然加大,方才的山风虽有,但尚且不能卷起久冻的霜雪。
但此刻此地,已经有雪粒飞舞。
“快!快走!”周凯在前方疾呼。
小队向北驱赶的羊群一般,一路狂奔。
山高气薄,口鼻遮掩,一路攀爬,本就呼吸困难,宁遥此刻也开始觉得头皮发紧,双腿沉重。
好在眼见进入下坡路段。
“啊,啊哈哈啊!”前方有人忽然高喊,但宁遥听得出,这声音透着邪异。
他抬头,看到一个前方一人忽然开始拼命撕扯自己的衣物,神情亢奋至极,满眼血红,狂舞乱跳,嘴中高喊着:虹桥,是虹桥哈哈哈。
言罢,便狂性大发,不顾阻拦的飞速冲出,他的前方,是万丈悬崖!
“中毒了!他中毒了!大家掩住口鼻!速行,速行!”周凯疾呼。
所有人不敢停留,只恨没有背生双翅。
可只过了盏茶工夫,便接连听到。
“啊,是虹桥,真的存在,哈哈哈哈”,
“它在那里,在那里,我来啦哈哈哈”。
中毒者无一例外都是双眼血红,狂性大发,根本无法阻拦,一个个直奔悬崖,纵身一跃,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宁遥强打意志,忍住疲惫,屏住呼吸,提神跃行。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猛然一阵狂风刮来,宁遥遮掩口鼻的锦帕被吹飞,身形骤然混乱,脚底失根,被风推行。他拼尽全力,胡抓乱摸,才死死抓到一块岩石,没被吹掉万丈悬崖。
但是,竟一头埋进了雪窝中。
“糟了!”宁遥心中一凛,赶紧起身。运气游走周身,反复几次,却并未觉异常。
“嗯?没中毒?”宁遥心中疑惑,他很清楚刚刚那一下,自己定然吸入了大量雪粒,怎可能没有中毒?
宁遥心下思索,腿脚却不停,以衣袖遮掩,急忙下山。小队成员忙着顾自己,没谁注意到他的险情。
这与在北林,已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彼时,大家至少还会相互照应。此刻,却只顾自己逃命。
足足两炷香的工夫,一行人才终于下到山脚。
全队只剩十三人。
一堆篝火,七八个营帐,十余个人影,却只有枯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这一夜,宁遥将整件事的前后回忆了一遍,很多关键点串联起来。出发之前他的担心,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合理的印证。
第二天,清晨。
“兄弟们,该出发了”照例是周凯的呼唤,大家坐在帐篷前,神情木讷。
只有两三个人开始收拾装备,气氛更加冰冷。
“周凯”宁遥看着弯腰收拾装备的周凯,叫道。
“什么事,阿宁?”周凯直起身子,转向宁遥问道。他的脸上并无多余的神色,只显露着些许关切。
“解释下吧”,宁遥只说了四个字,语气冰冷。
“解释?”周凯明显一愣,顿了顿说道,“解释什么,是觉得我让大家起的早了?”他显得一脸茫然。
“这一切”宁遥盯着他的双眼,淡淡的说:“从上院的遴选,到如今的考核,以及之后的安排。到底,是怎样的阴谋?”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事情,注视着对话的二人。三万余名下院武者,聪明人绝不止宁遥一个,纵然没有洞察全貌,但行程过半,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感到事情的不合常理。
“呵呵,阿宁,上院的安排,你为何问我?”周凯依然满脸疑问,甚至有些不悦:“如今行程过半,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但目前我们是一个团队,只有团结,生存的概率才会最大。且不说入选上院,至少更有机率活着出去。听我的,别起内讧”他走到宁遥身边,抬手拍了拍宁遥的肩膀,满是安慰。
“真的不说?”宁遥的语气愈发冰冷,周围的人也在聚集靠拢。
“哼哼,宁遥,你想说什么随意,但我提醒你,若是挑动内讧,别怪我手中剑不念这几日情分!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周遭的人明显站在周凯身后的更多,目前为止大家虽觉得惨烈,对上院心存怨怼,甚至记恨,但还没彻底察觉整个安排有什么阴谋。
“好,我们梳理下。在场诸位都是道院下院子弟,下院,在仙门中是个什么地位,往日里相信诸位都各有体会。下院,就是下人,下等人,杂役,奴仆,速来被上院道修所鄙。”宁遥开始诉说,这些话都是事实,所有下院武者因为资质,家境,门第等原因,无法得入上院门庭,所以速来被上院所谓的仙长们不屑。虽然对外介绍都用的是同一块招牌,但对于绝大多数下院子弟,终其一生,上院都只在梦中。
“且问过各位,自入下院以来,结识的兄长,师尊等等,可曾有听闻过上院会特赐遴选之机的旧历?”宁遥一问,众人哑然。确实每届下院子弟,入院第一件事便是通识本院院史,但几年修习下来,各方渠道了解,从未听说上院会大开方便之门。周遭队友越聚越密,神情也愈发专注。
“纵然赐予机会,在自傲的上院门庭眼中,下院子弟,也不过是些资质愚鲁,修行蠢笨,门第卑贱之辈,等闲视之尚且不愿,又怎么食无不精,居尽其美,修者为导,游览山门,宗师现身,长老亲临?这般待遇,纵然是仙霖道院上院每届入门夺魁者那班天才,恐都是无福消受的吧?”随着宁遥的诉说,所有人的神情越发凝重,思考自己何德何能,上院竟然这般盛待,这事,透着诡异。
周凯却丝毫不慌:“宁遥,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仙霖道院的诡异之处,与我何干。不瞒你说,这些我也心存疑虑,想着待的到了终点之后问个清楚。”他双手一摊,一副无辜模样。
“好,说些与你有关的。赵星成是怎么死在北林的?”宁遥直接发问。
“赵星成?怎么突然提他?他不是踩断枯木,引得林魈狂怒,之后躲闪不及被杀的吗?你问我作甚,你怀疑我杀了他?在场诸位都可以作证,他死于林魈重拳轰击,被砸进了巨木中。这点,你休想嫁祸于我!”周凯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副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模样。
“好一个死于林魈狂怒,他踩断枯木之后,一脸的无辜和疑惑,显然这件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家都是遴选出来的武者,这种毫厘之间的力量把控,都是信手拈来,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宁遥淡淡的陈述着自己的理由。
“我想起来了,还真是,赵星成当时却是一脸纳闷。”有队员回忆起赵星成那一刹那的表情,开口说道。
“而你,周凯,当时就在赵星成身后!想来他那根脚下枯木,就是你做的手脚”宁遥徐徐讲述着,“且彼时,林魈虽然苏醒,却并未发现我等,又是你,肆意高呼,引得小队暴露,致使五人战死于北林之中,另五人重伤,毒发于花开之地”宁遥盯着周凯,将自己当时的记忆和盘托出。
“想起来了,还真是周凯,当时就是他大叫一声,我心下顿时一惊,大呼完了,索性拼命前冲”,仇安站到宁遥身侧,如梦方醒的样子。
“妈的,该死,当时那群大猴子都醒了,不跑难道呆在那等死吗?我嚷嚷是想把它们引过来,给你们创造生机。竟然被宁遥你说成是罪魁祸首,真是好人变坏人,该死的!”周凯脸上写满了被冤枉的愤懑,涨红的脸上青筋暴跳。
“虹山上也是你小子大呼小叫,差点把老子累死,妈的!”周围有人开腔。
“真他妈的,这也怪我?山风有毒,不走等着吸个痛快,然后跳崖玩化蝶?”周凯转向言语者,大声骂道。
“虹山的雪,根本无毒”宁遥的语气平淡,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小队顿时炸开了锅。
“没毒,阿宁你说虹山的雪,根本没毒?”
“可资料上说…难道,资料是假的?”
“对哦,现在想来确实蹊跷。如果有毒,我们或多或少也都吸入了一些,就算没有致幻,至少也得有些不适,怎么后来一点事都没有?”
“他娘的,当时在山上累成死狗,五脏燥热周身乏力,还以为是中毒的表征,现在想想,就是遮掩口鼻和高出气薄的缘故,根本没什么狗屁中毒”,七嘴八舌的信息拼凑,勾勒出了事实的全貌。
“好好好,卸磨杀驴,我一片好心全都喂了狗了!”周凯见所有人有逐渐力挺宁遥之象,一副不甘的辩驳道:“那你们倒是说说,另外几个人为什么跳崖了,难道他们用死来陪我演这出戏?”周凯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几个人又转头看向宁遥。
“那是因为,他们,确实中毒了”宁遥说道。
“哼哼,姓宁的,你竟智昏至此?一会说风雪无毒,一会说那几个人死于中毒,自打自脸,可笑”周凯满眼的耻笑和讥讽。
周遭众人显然也都无法理解宁遥的回答。
“虹山风雪无毒,但雾谷那片植物的毒刺,却是有毒的。”宁遥盯着周凯,他终于看到,对方眼中听闻自己回答后,瞬间出现又立刻掩盖的那一丝震惊和慌乱。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你做先锋。我明确的记得,那晚,你向我展示过在雾谷被划伤的伤口”宁遥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记忆,直至最后,他说:“而且,我于红山顶,曾误食了大口积雪。”
“什么?阿宁你误食了虹山积雪?还大口?你没事吧?”有人立刻问道。
“废话!真有事他还能在这里吗?呆子!”有人责骂道。
“哦对对”前者方悟。
“没错!没错没错!我对应起来了!虹山死掉的那几个兄弟,确实都在雾谷被划伤了!如此说来,它们还真是被雾谷植物毒杀的!周凯,你不是也被划伤了吗,我记得就在左臂,你怎么没事?”周凯不只向宁遥一人展示过伤口,此时成了众人指正他的凭据。
“呵呵,没错,我是被划伤了,也没有中毒,这不是恰巧证明雾谷植物无毒吗?这不刚好证明那几人却是死于虹山积雪之毒吗?”周凯仍是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宁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想,雾谷植物的毒,是要和虹山顶的特殊物质结合,再以武者运功催发,方能生效。那几人被划伤,于山脉雪线下修整四日,两毒融合,再等过山顶时你拼命催敢,运功加速,才毒发身亡”
“宁遥,嘿嘿,你,你可以去做疑案文书,再交由茶馆说书人,可赚家资,哈哈哈”周凯扬天大笑道,笑罢,他又言:“再说,你如何证明虹山积雪无毒?仅凭你一面之词?”
宁遥看着周凯,后者此时一脸得意。
“也罢”宁遥叹了口气,从包裹中取出两只粗木筒,拔去筒塞,环示众人:“诸位且看。”
“啊,竟是虹山积雪,还伴有山顶雪下砂石。另一个,竟是那雾谷植物,这周身黑刺,不会错的!”周围人尽是惊叹。
“周凯,便如此罢;我当着诸位的面,再食虹山积雪;你以雾谷植物刺于身,再食虹山积雪,之后运功。我二人各证清白,如何?”宁遥神凛面冷,直视周凯。
周凯愣了,他万没想到宁遥竟有这等洞察,更惊讶于对方准备何等充分。
在场所有人转而注视周凯,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周凯笑了。
“姓宁的,厉害!亏你时时留心,处处在意,竟准备的如此充分,周某小觑了你!”周凯一改方才的满目委屈,此刻却是一脸的张狂模样,言语尽是暴虐。
这一幕,让宁遥心生感慨,人的面皮真是世间少有的神奇,无论何等不堪,都能装扮出满目的仁善。
往日的周凯,一贯满脸都是真诚,语气包含责任。三十人的小队,他能让每个人都感觉如沐春风,愿意舍身相随。而本来面目,竟是如此。
“唉,真应该早点解决了你,可惜你实力太强,又太过机警,没机会啊,嘿嘿嘿”周凯诡诈的笑道。
“在花开之地,我险些中招。猛然醒来时,回头却发现你到了我的身后。如今看来,首先醒来,或者说,从未中毒的你,第一选择不是自己逃跑或寻找队医为大家服下解药,而是绕开众人来到我的身后,那一刻,便是做此打算的吧?”宁遥语气冰冷,被算计生死的滋味,每每想起,都会让人脊背生寒。
周凯闻言,竖起大拇指,笑的更加狰狞了。
“那五名重伤的队友,是死于你手?”宁遥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系,言语如刀。
“累赘就该被扔掉,你们却还有用”,周凯满是邪笑着说道。
“周凯,你这狗贼!到底与上院有何勾当?为何欺骗我等?!”仅剩的十余人,一路的生死血战,被欺骗和愚弄的愤恨,此刻集中爆发出来,犹如十余把长枪,一齐射向周凯。
已经有几人抽出兵刃,欲与周凯分个生死。
“既被宁遥戳破,那我也不再伪装。”周凯彻底摆脱了面具,一副轻松的样子,找了个地方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满是鄙夷的继续说道:“欺骗吗,倒也算不上,既然你们想知道,索性我就彻底告诉你们。上院给你们的信息,并不全是假的。至少,前些时日,道院与东烟大泽妖魔一战,确确实实是真的。”周凯彻底放松了,索性直接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天,不紧不慢的讲述。
“但那一场大战,除恶并不彻底,有些妖魔重伤,隐匿了起来。只是到底散布于何处区域,道院的修者一时也不得全知。”周凯看着其他人,有一种执棋者对棋子的戏谑:“这些能在大战之后活命且隐匿的妖魔,实力暂且不说,逃遁的本事都是高绝的,道院的肃清的任务就变得异常艰难。”
“那让我们来作甚,修者都做不到的事情,武者怎么可能做到?”旁人的怒问,换来一群人的附和。
“蠢货!”周凯显示出一种居高临下到极点的不屑,“你们这些肉桩铁桶,当然不配围剿妖魔!但是,嘿嘿,你们可以做饵食啊哈哈哈哈”周凯的笑是放肆的,那是一种玩弄他人命运带来的扭曲的快感。
众人听闻,都是气息一滞,竟然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什么意思?饵食?以我们为饵,垂钓妖魔?不对,不对,这并不足够使人信服。为何是以武者为饵?为何不用修者呢?心中太多谜团,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可我们行程过半,也没见到一头妖魔,只净化了些凶兽”旁人说道。
“你们?你们当然见不到哈哈,你们与畜生无异嘛哈哈哈”周凯耻笑着劫后余生的少年武者们,全然不顾对方的怒火。
“你能看见?那你告诉我,我们何时何地遇到过妖魔?将来老子也算有了个念想!”仇安上前一步大喝道。
“我?妈的,我也看不到!该死的,”周安顿时露出满脸愤恨烦躁,“不过本大爷和你们不同,大爷我和可是正经的上院子弟,只是资质尚未被开发,师尊委派来东烟大泽磨炼,以启天资!当然了,如本大爷这般的天骄,每个小队配有。我们被挑选出来,委派任务,冒下院之名,混进三万武者里,再被打散进入每个武者小队,哼哼。”
周凯话锋不软,死命维护自己上院子弟的尊严。
“哦,懂了,一群没及格被扫下来打杂的差生对吧!”
“破烂货!还特娘的天骄!”
“完蛋玩意!”
“住口!你们这帮肉牲口!”周凯急了,一咕噜爬起,怒目而视,仿佛要瞪死众人。
“诸位且慢。”沉默一阵的宁遥开口了,“还是跟我们说说上院的计划和那些隐匿的妖魔吧”。
众人闻言,遂不言语,不再逞口舌之争。
周凯见宁遥开口,便也作罢:“说就说,也不怕你们知道,如今你们是只能进,不能退了哈哈哈”,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惹得众人目光愈发爆发寒意。
“这些隐匿的妖魔,主要分两种,一种是伺机溜走,另一种,是隐匿养伤,恢复实力。但无论哪种,它们都需要凭借武者。”
“说下去?”宁遥说道。
“呵呵,宁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讲讲,这可是修者界的秘闻,下等如武者,是不配知道的。”周凯一脸的高傲,“对于妖魔而言,人类是这世界最美味的滋补血食,人为万物之灵,乃天地遴选,享山川湖海之资,沐日精月华,乃尘世间最是一等的滋补。”讲述这些时,周凯无尽骄傲,仿佛是开慧于众生的先觉者一般。
“越是气血旺盛,越是滋补佳肴,嘿嘿嘿,所以,当然选择你们下院子弟啦。而且,还得是下院武者中的上品,他们的气血升腾不息,神魂两旺,最是能引动妖魔的本欲。”周凯讲着这些密辛,还一副“所以千辛万苦选了你们这群幸运儿”的表情。
“娘的!让老子活剐了他!”武者血勇当先,最恨挑衅,人群中一人暴怒,抽刀上前,却被宁遥拦住,示意让周凯说完。
“哼,撒泡尿照照自己,杀我?你们有这实力吗?再说,敢杀上院子弟,你们必死无疑!”周凯再次显示出暴虐的神情。但看到宁遥摆摆手,示意自己继续,才肯作罢。
“妖魔嘛,需要你们的血肉和神魂。一种要来滋补,一种用来寄生逃遁。”
“那他们为何不亲自现身屠杀我等?”仇安问。
“大战之后活下来的,要么谨慎的要命,要么重伤,它们清楚仙霖道院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肯定有所布置,所以轻易不肯现身。再说了,需要你们血肉者,又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挑动兽群行凶,最后自己独享血食即可。”周凯摊摊手,继续说道“之前北林的林魈群,虹山的幻影桥,那些死者,尽皆引诱出了妖魔,有些贪他们的血肉之躯,有些夺他们的神魂,有些二者皆要。道院修者其实就在我们身后,这些妖魔,已经尽数被清除了。就算有遗漏的,至少也确定了它们的区域,接下来就是寸寸探查了。”
“那为何不让修者来做这些事,修者不仅气血旺盛,而且仙区道髓,不胜我们千倍?”继续有人问道。
“你懂什么,一旦真正成为修者,肉身和神魂都会发生变化,对于妖魔而言,绝不合用。这个,跟你们讲,你们也不明白。而且你们这些木柴,这辈子也没机会懂。武者反而更合适,就像一张白纸,任人涂抹作画”周凯
“而且,经过大战,妖魔已经熟悉修者的手段。一旦修者靠近,它们便能感知,立时藏匿,修者根本找不到。这就是为何修者大军遥遥落后于我们的原因。你们引诱,他们清剿,天衣无缝!”周凯一副神满意足的神色。
“而诸如我等天骄的任务,就是在路途之中尽我所能,挑动东烟大泽凶兽群与你们的冲突,制造伤亡,撩动妖魔本欲,引其现身。当然,前提是最好别被发现”,说到这里,周凯耸耸肩,看向宁遥。
小队成员沉默了,这沉默,有一种被利用和抛弃的愤恨,有被蒙蔽的愤怒,也有一种被当做牲畜随意处理的悲凉。
除魔卫道是他们向往的,以身殉道也不枉这世间一遭,但是如今上院这番操弄,却让他们如刺于心。
“你们不错啦,死前风光了一把,金碧宫殿,仙游道院,宗师开颜,试问若没有这一遭九死一生之旅,终尔等一生,得见上院仙门乎?”周凯泛着酸味的拽文,众人心中却泛起了无尽的酸楚。
死囚押往菜市口前的一顿饱饭吗?恐还不如吧,死囚至少清楚自己会死。
下院武者们呢?
亦或这种铡刀临于前,方觉鬼门关的风格,才是道门修者理解的仁慈?
“其实,上院完全可以直言的。我等虽为下院武者,但无论如何说,亦属仙霖学院,早已立斩妖除魔之心,以身殉道之志。”有人说道。
“直言?怎么可能,直言如何保证确取下院头甲三十名?另外,我常听闻,人类的希望与恐惧,是妖魔最美味的珍馐。若直言相告,你等知之,失了入上院之望,怀壮烈赴死之心,殒命前不惊不惧,于妖魔而言,其味大减。”周凯咂舌道。
“周,周兄”言者显然竭力逼迫自己用此称呼周凯,“我等若能活着度过窟野河,是否真入得上院?”这是个一路沉默的队员,名为屠雍。宁遥对此人印象比较深刻,实力不俗,心境沉稳,屡次搭救队友,敏行讷言,几乎是宁遥眼中唯一一个欣赏的人。
“上院一诺,焉能有假?”周凯立刻正色,挺胸保证,言之凿凿,“上院是什么地方,尽是修道之士,违背诺言,那是要坏道心的!”
“再说了,你等之中也有那受财资之限,不得结仙缘,天资如我这般超绝的存在嘛”周凯说着,全然不顾众人的撇嘴,自顾自的咧嘴嘿笑,只看宁遥。
众人不再多言,宁遥的目光,却更加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