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听得满头大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女工的手：“哎，同志，可不能让你破费。我还有点积蓄，饿不着他的。”

    “你还奶孩子呢！”这位女工眼睛一瞪，英气十足，声音中气十足悦耳动听，“我叫江念真，大家都是好姐妹好同志，有什么事跟我说。谁欺负你和孩子我给你摆平！”

    高萍被她扑面而来的热情一震，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董承嗣不禁感叹：哇，好厉害的女同志。

    厂里八点上班，时间一到宿舍就空了。

    因为昨晚那一闹，杨淑娇没怎么睡好，吃完羊奶一会儿就困了。董承嗣守着她百无聊赖，收拾了一下抱着孩子就跑出宿舍。

    他一个小孩抱着婴儿在路上跑很是眨眼，一个老工人截住他问：“你抱着孩子上哪去呢？你妈呢？”

    董承嗣一一回答：“我妈在厂里上班呢？我听说咱们厂里有图书馆，我就想抱着妹妹上那看书去。”

    知道看书是好事啊！老工人弯腰问道：“你上几年级，认得字吗？”

    “我没去学校。我很有学问呢。”

    老工人当他是小孩儿说胡话：“你没上学怎么认得字呢。”

    董承嗣翻了个白眼：“你爱信不信。”

    老工人笑了一下：“那我带你去图书馆。”

    这正好省了董承嗣自己去找的麻烦了。路上老工人问他妈妈是谁，叫什么名字，妹妹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他都一一作答。他说着，忽然注意到远处闪过一个影子。

    他“嗯？”了一声。

    老工人问他怎么了？

    “看到有个奇怪的人过去了。”

    “在哪呢？”老工人探头去找，没见到人影，“你看错了吧。闲人进不了咱厂区的。”

    董承嗣半信半疑。老工人给他带到图书馆，跟图书馆管理员交代了一下就又去干活了。

    因为是工作时间，图书馆没什么人。如果杨淑娇哭闹的话也不太会对别人造成影响，董承嗣很满意这样的环境。他找了个安静的环境，拿了几张报纸认真地看起来。

    有人路过，笑着调侃他：“年纪不大还挺关心国家大事哈。”

    董承嗣笑着跟他打哈哈，笑了没两下一股熟悉的味道就钻进了鼻腔。

    干燥的鱼腥味和灰尘污浊的气息让他不禁抱紧了怀里的小孩。可能是用大了劲，也可能是杨淑娇睡饱了，更有可能是饿了小丫头哭起来。董承嗣的注意力瞬间被她拉走了，连连哄道：“哦哦，娇娇别哭，是不是饿了？哥哥给你泡牛奶饼干吃。”

    牛奶饼干依然是从董璨那拿的，苏连牌子，她和他都嫌奶腥味太重，而且太甜，不爱吃于是就便宜杨淑娇了。把饼干和羊奶混在一起把孩子吃得很高兴。

    他不太敢让人知道他拿这个喂孩子，因为他实在无法解释饼干的由来，万一影响到高萍就不好了。他一边喂孩子一边对刚才路过的人很在意。他是谁，为什么身上的气味会跟昨晚的不速之客很像？

    他们身高差距很大，明显不是同一个人。这人个头很高，很瘦，像竹竿一样。

    见杨淑娇吃饱了，他抱着杨淑娇找到图书管理员问：“姨，刚刚过去的人是谁啊，他好高。”

    “啊，那是厂里的韩电工，一米九呢！”

    董承嗣一惊，居然跟成年时的自己差不多，他又问道：“那咱厂里是不是有很多电工？”

    “那当然了，这么多机器设备不得找人维护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董承嗣表现的很扭捏：“我……我长大了也想去当电工。”

    图书管理员笑起来：“哈哈哈，你先长得能够得着电箱再说吧！”

    这件事董承嗣一直惦记到高萍午休。高萍带他到食堂去吃饭，吃着吃着董承嗣就开始左顾右盼。高萍用筷子轻轻给了他一下：“看什么看，快吃。”

    董承嗣眼力好得很，很快就找到上午在图书馆跟他搭话的人。

    从面相上看这是个很爱笑很和善的人，与旁边的同事关系很好。而他旁边坐着是一个比他矮不少，比较顿实，穿着工装，把脸包的严严实实的人。

    就是他！

    昨晚的不速之客！

    董承嗣忍住没说，当到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他才把这件事告诉高萍。后者大为震惊，抱孩子的手都抖了一下，矮下身子说：“要不告诉厂长？”

    董承嗣摇头说道：“不行，我们没有证据。而且我怀疑他并不是人贩子，我这几天先好好观察他，等我找到了证据再举报也不迟。”

    “行。”高萍用力点头。

    回宿舍后，高萍就跟舍友们打听食堂里那个把脸包的严严实实的那人是谁。

    “黄留啊，那人一直是这样的，一年到头过着头巾，夏天也不拿下来。”丛玉艳修着指甲盖说，“据说他长得奇丑，怕吓着人。”

    高萍很惊奇，一个人到底得丑成什么样都不敢把自己的脸露出来：“能有多丑啊？我婆家村的张老四就够丑的了，牙呲呲着，眼吊吊着，鼻子塌塌着，人家都没遮脸。”

    “哎呀，我也没见过。我们开玩笑让他把头巾摘了人家死活也不。”丛玉艳抻头过来跟她们轻声说，“人家睡觉都不摘呢。”

    田招娣把书一扔来了精神：“哎，他睡觉的时候就没人掀开围巾看看？”

    丛玉艳：“他一个人住，据说他那模样把不少人都吓着了，都不敢跟他睡一个屋。”

    从外面回来的江念真听她们在讨论这个话题不悦道：“你们这些人真不地道，怎么能随意说道别人长相？谁不是爹妈生养的。”

    田招娣叫了舍长一声：“哎，念真，你是不是见过黄留长什么样？说说呗，我们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人家家里遗传病，他和他娘都这样。”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好奇心更重了。江念真见如果不说点什么这帮人是没完了，便桌子前一坐，说：“黄留同志年轻时候不这样的。以前人可帅了，是我们村有名的帅小伙。但是从三十岁往后就开始变了。眼睛向外突出往两边长，鼻子和耳朵越来越小，嘴这一块也向外隆起了，头发也越来越少，跟胖头鱼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