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妖怪们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第七章 看开最好

    那公子听我这么说,生怕我打退堂鼓,赶紧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兄台,我家本宅是在城中,只是家严家慈不太喜欢我带朋友回家,一带回去必然考究学问家世,啰嗦不休。因此如有朋友来,我们经常到城郊别苑吃酒耍乐,此番你我去的,正是别苑。”

    我扭头看他。

    他死命抓住我的袖子,脸上一本正经。

    空旷而荒凉的野地中,他那双木雕一样的眼睛在惨淡的月色下反而和周围融合一体,没那么惊悚可怖不合时宜了。

    我瞅着这荒野还挺适合他。

    我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别苑挺好,别苑挺好,我这个人生性怕吵,就爱住别苑。”

    公子侧头看着我,木然的眼睛中也看不出信不信我。

    但语调明显是松了口气:“兄台豁达,可见是知己。你看,前面就是我家别苑了,虽然偏僻,但小弟也是尽力布置装扮了,还请兄台品鉴。”

    他还真不谦虚。

    我举目看去。

    四周的荒原上是一望无际的野草蔓延,只除了孤零零一座庭院突然间伫立在眼前。

    就挺突兀。

    跟周围环境挺不和谐。

    我叹了口气。

    一层黑云淡淡罩在庭院四周。

    我没开天眼,不晓得这层黑云是不是障眼法。

    那公子带着我往前走。

    走近了能看出来,庭院虽然不甚大,然而画梁雕栋,看上去颇为精致,是一座好宅子。

    摸了摸朱红色的大门,木材的手感挺好,这宅子应该是个真宅子,不是障眼法变出的幻境。

    公子推门进去。

    门口不知何时突然间就涌现出一大堆仆人,分成两排低着脑袋垂手站在那里。

    这么一大堆人,庭院中却静悄悄的不闻丝毫人声,连个喘气的声音都听不见。

    中庭独有一株参天老槐树,朦胧月色下,这树看起来黑压压一片阴森可怖,树枝伸出,枝桠乱扎,树上一声鸟声也无。

    公子见我凝神看着这棵树,似乎有些不大乐意,拉着我就往后院走:“这棵树有什么好看,且随我往后走吧。”

    我转头盯着这树:“这树是槐树吧,看样子有千年了?”

    公子有些不耐烦:“谁晓得他是什么树,长这么粗,应该有些年头了。兄台你看,前面荷花可好看?”

    我看着面前九曲回廊的荷花池。

    这院子里面还挺大,从外面看我就以为它顶多两进两出,没想到里面还能有这么大一个荷花池。

    不过想想这荒郊野外的,地多的是,这宅子自然是想怎么盖怎么盖,多个长廊跟荷花池也不意外。

    只是别人家的荷花池是风雅,此处荷花池纯属吓人就是。

    顶着风,一股子血腥味从荷花池里扑面而来。

    偌大一个池子里面荷花布满一片,花挤着花的盖住水面,压根看不见池水。

    月色下,荷花倒是全开了,只不过放眼看过去一朵朵荷花长得像人脑袋一样大,血红阴森的开在池子中,连绿色的荷叶都尽数被遮挡住,全然不见踪影。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一大堆仆人。

    跟大门口那一堆人偶似的仆人一样,只是低头垂手站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公子邀功一样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兄台看这池子如何?这可是花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我摸摸下巴,对着这池子怎么夸奖还真是挺让人费脑子。

    公子见我沉吟不语,殷勤的帮我找赞词:“兄台你看这荷花漂亮不?你闻闻,是不是清香扑鼻?”

    清香?!

    感情在此君眼中这一阵阵血腥味叫清香。

    我苦笑。

    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却听一阵丝竹悠扬。

    这么久了,终于在这院子里听见了一丝响动,我感动的很是热泪盈眶。

    我转头看公子,那公子微笑:“想来我家小戏班正在练曲,不如你我去瞧瞧?”

    戏班?这地方能有戏班?!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诧异,前方突然呼啦啦疾走过来一群人,看服饰也是仆从样子。

    却和我们眼前这一堆低头垂手不动不吭声似乎也不喘气的仆从不同,这一群仆从倒是能走能说话。

    这群人走过来到我和公子眼前,扑通扑通全都跪倒在地诚恐诚慌的嚷嚷:“不知道主人驾到,我们迎接迟了,还请主人恕罪。”

    公子板着脸:“我几天不来,你们就怠懒成这样,要你们作甚。”

    那几个俯首苦苦告饶:“主人,还请原谅则个!”

    公子叹口气:“我心软,待你们好一点,你们就这般,下次若要再这样,你们自己趁早领罚,莫等我处置。”

    几个仆从听了这话,如蒙大赦,欢天喜地的拥簇着我两个到了一处庭院。

    这处庭院倒是精致,一个小戏班在台上正如木偶一般垂首立着,几个人不说话也不动弹,跟大门口那群仆人颇为相似。

    戏班前的桌子上酒水小菜已经放好,酒香在空气中四溢,倒是好酒。

    公子见了这样,方才松了一口气,拉我在椅子上坐下。

    公子转头看看我,笑了笑,突然间拍了拍手。

    就跟开了机关一样,台上那小班便突然开始动弹起来,不但动了起来,还咿咿呀呀的唱,在清凉的夜风中倒是有几分意趣。

    公子听着曲子,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喝了口茶,茶叶不错,一股槐花清香。

    公子却突然将他酒杯递到我眼前:“兄台为何不尝尝这酒?这酒乃是我自家槐花酿,平素舍不得喝,今日乃特地为兄台打开。”

    我看着他笑意盎然的脸,看着脸上一丝表情皆无的眼睛,看着他端在我嘴边的酒杯。

    闻了闻,槐花扑鼻而香,是好酒,也没什么异样。

    一口饮下,公子脸上笑得都快要开花了,死命盯着我。

    这酒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咂了咂嘴,没感觉出来有什么异样,运了运丹田气,也没什么异样。

    然而看着他那张笑的无比开心的脸,我还是觉得总有些不对。

    有事在身,我还是少吃少喝为妙。

    我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夜已深了,公子,我赶了一天路,实在有些困了,能否休息去?”

    公子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冲旁边侍女点点头:“兄台请便。”

    侍女一语不发,冲我躬了躬身,人往前走。

    我跟着她走了两步,回头,那公子站在夜风中,风吹衣袖,似乎笑吟吟,然而眼睛却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