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自在，醉生梦死。

    又得浮生一日闲。

    我躺在江岸边，拿着一壶酒，夜风微微吹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人生也好，妖生也好，前世今生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是眼下的我，吃喝拉撒都得继续，最终还不如一壶酒给我的快乐更高。

    且听江上画舫载歌载舞。

    歌舞的灯光下，妖和人的界限很清楚么？

    我看到灯光下隐隐约约妖的角，人的笑，混在灯中酒里，最后变成一张脸。

    她从水里走出来，轻轻甩动长发，就这么水波荡漾的，走啊走，走到我的眼前。

    她俯身看着我。

    我勉强睁大朦胧醉眼看着她。

    她摇摇头：“你一个人在这里，喝得好生无趣，倒不如跟我一起去里面看看。”

    我摇头：“人妖混杂，不去不去。”

    她微微笑了：“人如何？妖如何？”

    我想了想：“人乃万物之灵，妖么，自然差一筹。”

    她看着我，眼中倒映着漫天的繁星：“妖有人没有的力量，人有比妖更残忍的内心，如何？”

    我仔细想了想：“说不上谁比谁残忍，你看我残忍，是因为你有了人的心，既然大家都有了人的心，那么彼此彼此罢，老鼠还觉得猫残忍呢。”

    她大笑：“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你在这喝酒是喝酒，你在那里面喝酒也是喝酒，不如随我来，在里面自有好酒美人，且是自在！”

    我摇了摇酒壶，酒壶已空，倒也是，不如随她去。

    船舫里面男人俊美，女人明艳，都在灯红酒绿中混成一片。

    一只猫妖妖娆的勾住一个男人的脖子喂他喝酒，一个水獭怪却悄悄的从这个男人的兜里偷出银子。

    这女人带着我挤过人群，来到一处空地。

    一个少年看着我，眼神明澈，浑不似他人。

    他说：“我看得懂你的前世今生。”

    我看着他。少年似曾相识。

    这少年头发干净的束起来，身上打扮也是干净整洁，腰间带着一块玉，这块玉在灯光下闪着红黄不定的光，看起来像是名贵的玉石，但是又似乎不是。

    少年见我看他腰间玉佩，笑了：“少年郎，这块玉佩虽然不值钱，但是扔了它的话，我就忘了我是谁。就像你，本命被抹去，你就糊里糊涂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哑然失笑，眼前这少年瞅着也不过十五六，还叫我“少年郎”，这口气未免老成的让人发笑。

    我叹了口气：“多少人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何妨。我这会只想喝酒，不如让我喝个痛快，再考虑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往何处去，你看如何？”

    少年微笑，眼神笃定：“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心中疑惑，所以喝酒，但是喝个醉醺醺，问题就能解决么？”

    我晃晃酒壶，冲他眨眨眼：“人生如一梦，不如醉且歌。凡事都要想个清楚明白，多么无趣。”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扭着腰就走了过来，将如琥珀一般的美酒倒入我的杯中，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可不是么，你跟我来，那边正有歌舞呢。”

    我被她拉着，走到一个台子前，坐定。

    台上一个女子正在载歌载舞，台下这个女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腿上，冲着我笑。

    细听歌词，歌唱的好：“韶华易逝，红颜转眼成骷髅。”

    台上女子腰肢轻轻扭转，风流婉转，看呆了台下多少男人。

    我怀中的女子也笑吟吟的企图喝我杯中酒。

    我看杯子，杯中酒色如镜，印出骷髅一个。

    我手一抖，酒泼洒了出去。

    怀中女子却毫不知情，仍在娇滴滴的嗔我：“郎君，你好小气，杯中酒为何不让我喝一口？我喝一口喂你好不好？”

    我搂着她的腰，腰肢如绵，还好不隔手。

    抬头看台上，台上的女子水袖长飞，媚眼如丝的看向台下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衣，摇着洒金折扇正襟危坐，正裂开血盆大口笑的开心，獠牙呲出得嘴角留下来的不知道是酒水还是血水，看得我恶心。

    怀中女子不知何时搂住我的脖子，胸口葱绿抹胸若隐若现，见我的眼光瞄到她的胸口上，还故意娇笑着挺了挺胸。

    我自己喝完杯中酒，看着她。

    她见我看她，不由得开心起来，用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勾勒我脸的轮廓：“郎君，你看我美么？”

    我认真的想了想：“难说。”

    她一愣，明显有些不开心，用下巴冲台上正在跳舞那位点了点：“郎君是觉得奴家比不上她咯？”

    我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媚中带笑，眼波盈盈欲滴，看得我一时怀疑自己刚才喝多了看错了她的元神。

    叹了口气，定了定神，我问她：“你看我是人还是妖？”

    女子娇笑，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在我眼里就是妖精，一下子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我拿开她的手：“我要是真把你的魂勾走，你还不恨我？话又说回来，你有魂吗？”

    那女子小嘴一撅，似笑非笑的贴着我：“心肝，如是那般，我当然会恨你，到时候我把你的心挖出来下酒吃！”

    我浑身一哆嗦，正要推开她，却听台上女子一声惊呼，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绊了一下，跌入台下那血盆大口的男子怀中。

    那男子伸手扶住她的瞬间，我突然看到那女子额上尖角缓缓伸出。

    哦，犄角对獠牙，他两个这算是棋逢对手。

    我怀中女子见我走神，不满意的哼了一声：“看你生的老实，一双眼睛却是不老实，只盯着碧姬看什么看，难道我就不如她了？”

    我回过神，笑道：“你不是不如她，你比她要强太多了。倒是我，你怎么就看中我了？”

    那女子皱了皱眉：“良宵苦短，郎君奈何这么多废话？”

    我叹了口气：“话多一点活得久。”

    那女子哼了一声：“奇谈怪论。你也不是儒生，怎么如此唠叨。你啊，就活该找不到女人。”

    说罢，突然一把推开我，自己站起身来，腰肢款摆，袅袅婷婷的往别处去了。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骷髅白骨，我何德何能被骷髅夫人相中。

    长叹一声，我终于还是回到少年那里。

    少年见我回来，微微笑了，秀色照清眸：“少年郎，你还是回来了。”

    我也微笑：“公子，上次见你，你还扎着朝天辫，吃了我的半个包子，给我看了一点前世今生，一别十余天，你就这样了，再过十余天，是否就是老翁一样？”

    少年摸摸自己的脸：“都是皮囊罢了。你还想看前世今生吗？”

    我点头：“你既然知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看看？”

    少年冷笑一声：“你当我算命的？”

    我摊手：“你自己要给我看前世今生…”

    话音未落，那少年突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胡澈，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当我让你看前世今生容易吗？看一次耗我十年功力，你说忘就忘，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我一时不防被他的手，掐的我两眼直冒金星，想喊喊不出来，到底是被他掐晕了过去。

    黑暗中，我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问题：“道长，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回答我的声音说不出的让人熟悉：“她？她是你命中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