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泠然照在镜子上，我看的实在是头疼眼睛疼。

    故事太长看得我失去耐心，不想再看后面的种种。

    不就是爱情。

    不过是爱情。

    为爱成妖成魔。

    为爱杀个血流成河。

    成何体统！

    太不体面。

    堂堂一个大妖怪，为了爱情横行在人间，真是人间正道何在？

    天理何在？！

    叹了口气，我转过头。

    柔儿正歪着头痴痴瞅着我的背影，见我突然回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水鬼张发财呆头呆脑的还在问：“后面还有啊，怎么不看了？”

    看看看，看你个头啊看。

    再说了，你不是就想说这是老子的前世吗？

    老子现在就站在这里，老子就是后面的故事！

    前世风花雪月，磨磨唧唧。

    哪有现在风光霁月，清清爽爽。

    更何况方才眼睛看着这风花雪月的故事，我脑子里倒是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水鬼拉我来就压根没安好心。

    想想我也是犯蠢。

    他张发财是谁？

    他是水鬼！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水里!

    水鬼骗人进水能为了什么？！

    我怎么就被他诓骗成这样，枉我英明一世。

    得亏我反应快，气息不稳时赶紧施法闭住了气，否则当真淹死在这江中岂不是冤枉哉。

    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也得被我活活气死。

    然而虽然用了闭气法术，人在江中到底还是不方便。

    无论打斗也好，闭气也好，我所学所长都很不适合在水中施展。

    还是得想办法上岸去。

    张发财还在继续：“后面更精彩，不能不看呀。”

    我摇摇头皱眉，真诚的看着张发财：“快憋不住了。”

    气息将尽，真的快憋不住了。

    张发财却张大嘴巴愣了愣，然后挠了挠后脑勺：“那要不你就就地解决吧。”

    我眯了眯眼睛。

    装傻充愣是吧。

    我气息快憋不住了，他非说我尿急。

    转头看了看柔儿。

    柔儿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我，点点头。

    好像张发财的提议很是得体正确一样。

    柔儿虽然不是水鬼，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

    法术开始不稳。

    我没时间跟他两个瞎耗时间。

    从腰间抽出七星鞭，我在手里抻了抻。

    柔儿要死不死的好奇问我：“公子，你何时换了法器？”

    法器？

    老子这是兵器！

    张发财的脸色却变了。

    他吃过我这七星鞭的苦头，这会儿见我拿出鞭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巴开始哆嗦，坑挤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我拿着鞭子走到张发财面前，非常诚恳的看着他：“老兄，我憋着气费事巴巴的看了半天这真真假假的故事，再不出水面换气的话就憋死在水里了。”

    张发财脸色铁青，终于开口了：“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相信你方才看到的种种？难道你以为我是来骗你的？就算我骗你，这镜中所现也都是真实，它绝对不会骗你！”

    说罢，张发财扭头看着柔儿，希望柔儿能帮他说两句。

    柔儿泫然欲泣的看着我：“公子...”

    我实在快要憋不住气了，哪有这闲工夫跟他两个胡说八道。

    我打断柔儿的话，冷笑着看水鬼张发财：“人世间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么？张发财，你被我淹死在水中到底有多久了？”

    此言一出，张发财突然间脸色大变。

    一阵阴风吹过，水波荡漾。

    就像是吹灭了月亮一般，月光忽然就不见了。

    月光消失，庭院不见。

    张发财也好，柔儿也好，一瞬间都消失在眼前。

    方才种种幻象，刹那见都不见踪影。

    水面合起，只剩我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水底。

    眼前似乎有无数张脸，哭的笑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光洁的皱巴巴的开心的伤心的，纷纷冲我伸出手仿佛是要拉住我一般，又仿佛是想要沉沦在这江中。

    我奋力的狗刨着挣扎出水面。

    无论如何，憋到现在，总算是脑袋能够浮出水面透气了。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甜的空气从口鼻进入身体，恍若再世为人。

    湿淋淋连滚带爬的出水上岸，我已经累得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躺在草地上，看着空中一轮明月，心中却有惊慌。

    世事艰难，人心叵测。

    不对，不是人心叵测，而是妖魔横行。

    我很心酸的想，这一路上，我到底着了多少道儿，上了多少当。

    上当受骗，当当不一样。

    师父说，大道在人间。

    经书上说，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到现在，我算是有点咂么出味道来了。

    山上与世无争，不是我无争，而是也没什么东西去争。

    跟师父争水煮青菜么？

    红尘中处处都得争，阿蕊也好，前世今生也好，动了心，起了意，就想去争，就想得到，就想弄他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何况前世富贵泼天，法力无边。

    谁不想要？

    我深深的叹口气。

    我方才在水底镜中所见的春花秋月，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闭上眼睛，镜中见闻纷纷乱乱涌上心头。

    张发财是真想唤醒我前世记忆也好，还是趁我分神想淹死我找替身也好，镜中种种，不像是假。

    起码跟我的梦对得上。

    跟猫妖的摄魂术对得上。

    当然他们也都是一伙的。

    我到底是谁？

    叹了口气，我想起那个镜中女子。

    镜中的我，为她生了执念，为她尝尽世间悲喜，虽是大妖怪，但那轰轰烈烈的妖生只为她一人而活。

    前几日的繁杂梦境却萦绕心头，她对我说她已嫁与旁人，说什么既嫁从夫。梦中我杀机尽起，杀他个天地变色。手中的血染到心里。刺得目眦欲裂，刺得头疼心痛。

    这是一个痴恋和背叛的伤心爱情故事。

    此刻的我并不是故事里的人，我只是个旁观者。

    我摸着自己的心。

    月光下，草地上。

    我的心跳的那么平稳。

    稍微的波澜，是因为看了故事，而不是因着自己的爱恨情仇。

    我把月光还给月光。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疑惑。

    猛地睁开眼，我站起身来，脱掉湿透的衣服，我赤条条走在江边。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仰天长啸，就算我前世手上都是鲜血又如何，这一世我难道就不是光明磊落一条好汉了么？

    管他前世今生，我此刻心中坦坦荡荡，既无亏心，又无遗憾，就是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