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深秋的晨曦，即凌冽的沁人心脾，又清美的让人爱恋不已。

    借着苍灰色的天色，隐约可以看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走在一条八九尺宽的土路上。

    两道身影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走到天际的东方已经火红一片。

    霞光洒落在两人周边弥漫出的一层层白气上，显的五彩氤氲。

    路面和路边萎黄的杂草上，也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两排清晰的自西向东的脚印，就像是开在白色世界里的黑色花朵一样，即幽邃又妖艳。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姓莫名川，是凉州丹林郡沙湖镇柴家村的农夫。

    别看他体骼高大，但脸型却清癯异常，一头灰白的头发，用一条青色布带高束在头顶，由于只穿一件灰青色短打，在这深秋时节，身材就显的有些清瘦高挑。

    此刻，他背负了双手，微娄着身躯，目光不时的扫过道路两旁，那些休耕了的灵田，时而呼吸急促，时而又做着轻微的叹息。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九岁的儿子，名叫小北。

    莫小北虽然还不满十岁，但他的身高却也有他父亲身材的一半有余。

    今日的他，上身一件褪色了的褐红色褂子，下身一条青黑色长裤，配上一双新做的白底黑面布鞋，粗眼一瞧，倒也是个干净利落的机灵小子。

    不过，此刻的他如莫川一样，像是被背后的包袱压弯了腰，他也佝着腰，低着头，一个劲的在踩着莫川的大脚印，显的有些心事重重。

    一路走来，父子二人各怀心事，只顾默默前行。

    一寸寸的道路，被他们不断的甩在身后。

    又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上红彤彤的太阳终于露出了真容，地面上的白霜也随之没了踪影。

    父子二人也终于走到了这条土路的尽头，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莫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刚刚升起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左手边的另一条路面后，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到地方了，就在这等会，一会人就来了。”

    说完，也没等莫小北的回答，就又侧回身，继续看向了远处的道路。

    莫小北也没打算回答，顺着莫川所看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后，便站原地踢玩起了脚下的石子来。

    “啾......啾......”

    时间匆匆而过，正在莫小北等的有些耐不住身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远远的有呼喝声传来。

    他寻声望去，只见远处一辆兽车，正向他这边悠悠地奔驰而来。

    “吁......”

    不稍片刻，就见那兽车，顺着惯性稳稳的停在了他的眼前。

    随后，就见一位体型臃肿，但略显彪悍的中年男子，从驾车的位置处跳了下来。

    莫川看到车架停下，便快速的向驾车男子靠了过去。

    “莫老弟久等了，恕罪！恕罪！”待两人近了身，架车男子先行开口说道。

    “没多久，我这也刚到。”边说，边拱手行礼。

    说完，看了眼莫小北，就又赶忙接着说道：“小北，赶紧来，见过你邢伯父”。

    莫小北以前在镇子上，虽说也见过好多次这橐驼兽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它全力奔跑，大展神速。

    心中不免有些震惊，脑袋里也跟着走了神。

    这时，忽然听到莫川叫他，一时间竟然没听清叫他干嘛？

    愣了一愣，只好睁着迷茫的眼睛，慌乱的看向了莫川。

    莫川见此，瞬间就有些恼火。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教训儿子的时机，无奈，只好再次说道：“小北，这是你邢伯父，还不赶紧过来，给你邢伯父行礼。”

    莫小北这次算是听清了，赶快收起了自己的呆样，三步并两步，便走到那驾车男子面前。

    随后，弓身行了一礼，就乖巧的说道：“邢伯父好！”

    那邢老板见莫小北反应迟钝，长得也不是很清秀，脸色当即就变得有点难看了起来。

    心里也是暗骂道：“刚还觉得是个机灵小子，没想到竟是个呆货，这样的呆货，到时候可不好找下家呢！

    哎！都怪自己多事。”

    好在，莫小北有模有样的行礼问好，让他开怀了不少，缓了缓脸色，就一如既往的，向莫川笑着说道：“莫老弟啊！我看你这小子很不错的，你真舍得送出去？”

    “哎！不舍得又能怎的！这几年的光景，邢老板你也看到了。

    十年里隔两年就是蝗灾，光阴越过越难。

    祖上留下的灵田，到我这辈，卖的卖，“沙化”的沙化，如今一家三口，连糊口都难了。

    娃子也正在长身体，年景一不好，那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留在身边，只能耽误了他，还不如早点送他出去，谋条生路。”

    邢老板也是长叹了一声，说道：“是啊！留在这，就是等死，早点出去了，谋条生路也好！”

    说完，顿了一顿，就又接着说道：“行吧！既然老弟你决心已定，那老哥我也就不再多劝了。”

    “谁说不是！那就给老哥，你添麻烦了。”说着，又向邢老板抱了抱拳。

    “嗯！你就放心回吧！路远，我这就带小娃子早点赶路了。”邢老板说完，向莫川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登车。

    “邢老板，留步！”

    莫川见邢老板说走就走，急的连忙一边说话，一边从勒着的布腰带中，摸出一个布袋来。

    “莫老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看到邢老板转身，莫川赶快就将布袋递向了他的手中。

    邢老板抬手接过布了包，在手中轻轻颠了一颠后，就佯怒道：“莫老弟这是……”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莫要嫌少，还望老哥你，能给我家小子寻个妥善人家。

    我送“娃子”出去，不是要换些钱来接济度日，而是想替他寻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所以，就多多麻烦老哥你了。“莫川说着，就给邢老板再次行了一礼。

    邢老板微微沉吟了一下，就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哥我就收下了。

    这次去郡城，那怕多待些时日，也定替你把这事办妥了，老弟你放心便是。”说着，就反手将钱袋扣在了手心里。

    莫川见邢老板接过了自己的好意，心下也踏实了不少，脸色也轻松了好多，笑着又向邢老板说道：“那老哥你先蹬车，我再给那小子，安顿两句就好。”

    邢老板“嗯”了一声后，就自行转身去蹬车。

    而莫川看了看邢老板的背影一眼，随即，就向旁边的莫小北走了过去。

    莫小北一直默默的看着听着这一切，似懂非懂，但隐约也明白，莫川把他送出去，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莫川靠近，他也将目光深深投向了莫川的面部。

    此时的莫川实际刚到中年，但那额前的皱纹和零落在额前的灰白发丝，却使他略显几分老态。

    莫小北见莫川也在注视着他看，就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没好意思再多看几眼。

    几息之后，还是莫川开口说道：“我这还有几纹钱，你带在身上，路上用的着。”

    “娘已经给了，放在包袱里了。”莫小北头也没抬头的回道。

    莫川像是了解他这个儿子，拿着钱就往他手中塞。

    随后，一边塞钱一边又说道：“穷家富路，留着路上用吧！”

    莫小北没有拒绝塞进手中的钱，低着头，也没搭莫川的话。

    莫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微闭了眼，思索了一下，就有些无力的说道：“嗯！你邢伯父他在等你出发呢！赶紧去蹬车吧！”

    莫小北如蒙大赦，赶忙便向车箱后面走了过去。

    不过，等到了车箱后面，他才发现，车箱的入口竟有他一半多的身高。

    有点不知怎样上去的好，又不好意思向莫川求救。

    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才咬着牙，一手推开车厢后面的车门，一手扶着车厢后的边沿，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车厢。

    看着莫小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进了车厢，莫川会心的笑了一笑，就向邢老板说道：“邢老板！小子已经上车了。”

    听到声音，邢老板拱手回道：“莫老弟！我这就出发了，咱们回来细说。”

    说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皮鞭，就抽向那头高大的橐驼兽。

    随着车架咙咙响起，转眼就消失在了莫川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