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堂哭归哭，但他内心里还是存在一份窃喜，他哥的腿虽然是残了，至少还活着。

    这世道，他们这种人家，只要能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大哥。”只有抱着大哥温暖的身体，他才能感受到大哥还活着。

    “玉堂。”

    来的路上，齐千户已经和他们说了鹰嘴崖和孟家镇的事。

    孟玉庭一直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这会儿，小弟真真实实的拥抱，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宝儿跟着叔祖和心宇叔叔散学回来，就看见自家门口挂起了白幡。

    （孟小荷成亲以后，孟玉堂就把宝儿接回来自己带。白天宝儿跟着傅余父子去学堂，晚上跟着他这个叔叔住一个房间。）

    傅余看着大房门口的白幡，猜测应该是曾经的那位孟国公没了。

    他刚要问宝儿敢不敢自己进院子，就见红着眼睛的孟玉堂穿着一身的孝服从院子里走出来。

    孟玉堂这个时辰出来，就是想到宝儿要散学了，怕宝儿到家门口，看见这情形不敢进门。

    等他出了院门，见傅余带着宝儿回来了，忙开口打招呼。

    “余叔。”

    “玉堂，这是…？”傅余没有深问。

    孟玉堂清楚自己祖父，与二叔祖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就没说的那么细致，简短的把祖父去世，以及他父亲还有二叔阵亡的消息说了一遍。

    傅余听了也没多言语，他能猜想到，很可能是那两位堂兄一起阵亡了，那位经不起打击就没了。

    亡者已去，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节哀。”就带着宇儿回家去了。

    宝儿一直待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会儿见叔祖回家去了，才凑到孟玉堂的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唤了一声：“小叔。”

    “宝儿乖，快随小叔进去吧，你爹回来了。”

    “我爹？”宝儿的声音里都是惊讶和不确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你爹回来了。”孟玉堂说完了，就牵着宝儿的手，往自家的院子里走。

    随着最后一道残阳的隐没，天色渐渐的暗下来。

    孟爷爷坐在自己的屋子，没有点灯。

    黑暗中，老人家有片刻的不确定。他恨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没了？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放下对那个人的滔天恨意，轻松的过好今后的日子了。

    外面传来方氏唤傅余端晚饭的声音，孟家的晚饭，向来都是傅余父子三个和齐贺一起陪着老人家吃的。

    今晚，齐贺还没有回来。

    “父亲，小云她们今天采了很多的荠菜，做成了素包子，说味道不错，咱们快点趁热尝尝。”

    “嗯。小贺今天还没有下岗么？”

    “好像是。小云给他留了包子，咱们先吃。”

    “嗯。”老人家净了手，坐在炕桌旁，等着儿孙们都过来坐下，才分先后拿起来筷子。

    宁儿似乎也知晓了家里的气氛和平日里不一样，吃了一个大包子，就鸟儿悄的去找姐姐。

    灶房里，也分成两桌在吃晚饭。方氏带着傅心慈和田氏母女俩一桌，两个丫鬟一桌。

    这里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田氏的手悄悄的指了一下孟家大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和方氏说道：“余嫂子，那边的伯娘和两位嫂子好像都傻了。”

    “唉。”虽然大房的那位和自家都算的上是仇人，但是人死如灯灭，方氏也不好说啥。

    可儿是个伶俐的，见吃晚饭的时候她娘却说大房的那些白事情，就赶紧的开口打岔，“伯娘，这荠菜馅的素包子味道真不错。要不明儿咱们再去采些吧？”

    “行啊。也不用去别处，咱们家的果树林子都是，还长的比外面好。”

    “可不是么。可儿她爹都说了，这两年十一叔把咱们的果树林子侍弄的，镇子里的人看着都羡慕。”

    “嗯，尤其是开花的时候，好些人都站在河边上看着。”

    “我瞧着花骨朵儿又不少，今年应该比去年的果子还多。”

    “越多越好，咱们求的就是多多益善。”

    提起来自家的收成，方氏的话明显的比之前多了。

    可儿也偷偷的扯了扯她娘的袖子，让她娘可别在说大房的事情了。

    田氏也不是笨的，有女儿提醒，方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吃起来包子，再也不肯主动说话了。

    齐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上的星星都出全了。

    等他简单的洗漱过后，宇儿从灶房里帮他端来了热乎乎的素包子和鸡蛋汤。

    一大口鸡蛋汤下肚，齐贺才有了一点精神说话：“我都饿的前腔贴后腔了。”齐贺说完了，就夹起来一个白胖胖的大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孟爷爷坐在他对面，等齐贺吃饱了，才和他唠起来家常。

    “小贺，明天让你爹来家里一趟，我有事情和他说。”

    “诶，我明天一早上就去告诉我爹。”

    “嗯。我老头子琢磨着，你们这样可不行。明儿我和你爹商量商量，咱们在林子边上盖几间结实的屋子。这样你们累了，或者刮风下雨啥的，也能有个遮风避雨休息的地方。”

    “诶。”齐贺听了孟爷爷的话，心里热乎的。“还是孟爷爷心疼我们。孟爷爷，您瞧瞧我这张脸，这几天不仅晒的更黑了，还饿瘦了。”

    “可不是么，海边的风还大，看这小脸儿都皴了。”

    孟爷爷越想，这事越不能耽耽搁了。“这时节还算好的，过些日子到了雨季，你们更得遭罪。明个和你爹说完了，咱们马上动工。”

    “诶。”齐贺激动啊，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他爹。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齐远山早早的就被儿子请了过来。

    等他听了孟叔的话，才一拍大腿，“孟叔，这事要不是您提醒，我根本就没想起来。”

    这事也不怪齐远山没想到，他这些日子忙的脚打后脑勺，千户所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哪有功夫琢磨这件小事。

    “你没想起来不要紧，这事叔替你想着。”孟爷爷说完了，还拿起来一张他昨晚上画的图纸，给齐远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