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善良和诚信是一把尖刀
清溪镇是个被群山环绕的古镇,一条大河从山间流过。
给古镇带来了独特的风景。
很多城里人,都会来这儿欣赏古镇的小桥流水。
但住在小镇里的人,才知道暴雨季节被洪水淹、夏天全是蚊虫的苦恼。
李家就住在河边。
一幢三层楼的自建屋,红砖打底,墙上是斑驳的青苔和爬山虎。
三楼是四间大卧室。
二楼是客厅、洗手间、库房等等。
底楼门面房,就是他们家的餐馆,老爸李明华身兼厨师和老板,老妈苏毓秀身兼收银和老板娘。
只请了一个墩子(切菜、配菜之类的杂活)和一个跑堂。
上一世,若干年后,走投无路的李维宁,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的厨师和老板。
然后被白条终结,没能把它留给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世的儿子。
所谓穷不过三代。
就是第二代穷人,娶不起老婆,不敢生孩子,因此就没有第三代了。
到了楼下,李维宁轻手轻脚地拿出钥匙,打开餐馆旁边的楼梯铁门,这是上二楼的必经之路。
“啪!”
刚刚打开门,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力道,这角度,除了老妈苏毓秀,也没有别人了。
“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你看你,一身酒气!中学生,喝个屁的酒啊!给你煮了醒酒汤,不喝完,老娘打断你的腿!”
三十九岁的小镇妇女,有着雾都女人的传统手艺:打儿子、打老公。
有着四十岁灵魂的李维宁,在巴掌上头的那一瞬间,抱头鼠窜。
这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以及熟悉的骂声,把他一下子变回了十八岁的少年,
跑回三楼自己卧室。
发现一向节省的老妈,不仅放了一碗醒酒汤在桌上,连再热也舍不得开的空调,也调到了26度。
他房内这台空调,是家里唯一的一台,老爸老妈的房间,用的是电风扇。
整个房间,又凉快又没蚊子。
他心头不禁一暖。
“喝完了就滚去洗澡,老的不懂事,小的也不省心,你们两爷子,是要活活累死我才开心啊?”
门外,传来了老妈的责骂声。
李维宁喝完醒酒汤,走到二楼的洗手间,发现老妈已经给他准备了一桶温水。
2001年的清溪镇,还没有通气。
家家都是用液化罐,煮饭还可以,洗澡什么的,还得装热水器,太奢侈了。
因此都是烧水,提着水桶到洗手间洗澡。
“妈,帮我冰瓶可乐呗,我口渴。”
他一边冲凉,一边高声喊道。
自建房不隔音。
一会就听见苏毓秀咚咚走下楼:“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可乐,一块钱一瓶呢,给你冰杯水,洗完澡,休息一下再喝!”
然后就听见二楼的铁门又被打开了。
“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去哪儿找野女人了?吃饭?老娘信你才有个鬼了!”
老妈熟悉的骂声再次响起。
李维宁一边洗着澡,一边吹着口哨,准备听老爸李明华的狡辩。
“儿子回来没?”
老爸今天没有表演“如何欺骗老婆”的才艺,而是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
“那死小子在洗澡呢,你别转移话题,说,是不是打麻将,跟哪些人打,在哪儿打?有没有隔壁陈小红那骚娘们?”
老妈话音还没落。
从隔壁那幢自建房的三楼,传来了一声怒吼:“苏毓秀,你狗R的骂老公就骂老公,扯老娘做什么?”
老妈也不惯着她:“老娘高兴骂,你管得着吗?你老公还没回来吧,你现在去吴娟家里抓他,保证一抓一个准!”
小镇就这么点人。
谁家有个啥风流韵事,不到半天,就能传得全镇皆知。
据说当年两人争抢李明华,结果苏毓秀赢了,就有了李维宁。
陈小红不服气,两家成了邻居后。
两个中年妇女之间的战斗,那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已经成了固定表演节目。
“吵什么吵?”
脾气很好的李明华,罕见地发了脾气,“大半夜的,都给我闭嘴!”
说来也奇怪,他一发脾气,两个女人就立即住嘴了。
洗手间外一片宁静。
都能听见河边的青蛙叫声。
李维宁洗完澡,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走出卫生间,看见老爸一脸严肃地坐在客厅的凉椅上。
李明华今年四十一岁,李维宁的五官,几乎是跟老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由此可见,老李当年确实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后生崽。
被两个女人争抢,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镇人家的客厅没有城里那么多讲究,凉椅的对面,就是一张八仙桌。
桌上放着一张纸。
“刚才我请镇上老刘吃饭......”李明华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那个叫温澜的孩子,派人把我写的借条,送回来了。”
当初借给李维宁做心脏搭桥手术的那两万元,温澜压根就没打算让李家还。
但李明华还是打了一张借条,硬塞进温澜的手中。
上一世,也是今天晚上,温澜派她爸的助理,把借条送了回来。
没想到自己跟她聊过之后,她还是跟前世一样。
李维宁微微一笑:“送来了,就收下......”
这钱,上一世就是他自己还的,存了几年,当时混得不好,不好意思见她,就托老同学转交给她了。
这一世,就算他要说服她,也得还钱。
虽然不多,但有借有还,是他做人的根本。
“收什么收?龟儿子,老子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做人,要讲诚信!”
他话还没说完,老李勃然大怒,打断了儿子的话,“咱们欠别人的,哪怕是一分钱,一厘钱,都得还个清清楚楚!”
李明华是个很讲诚信的人。
上一世,李维宁在雾都四处碰壁,最后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就是因为继承了老爸的这种个性。
当人心狡诈成为主流时,善良和诚信,那就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尖刀。
“她是我女朋友。”
“不管是你什么朋友,都不能欠人家的钱!......啥?啥朋友?女朋友!”
李明华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龟儿子这么小......”
刚想开骂,他又忍住了,想起儿子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不是小孩子啦。
谈个女朋友什么的,无可厚非。
况且他见过温澜那孩子,是个好生养的身材,不错!
李维宁撒这个谎,主要是懒得解释,反正钱他是肯定还要的,先骗骗老爸,把这关过了,要不然还得解释他凭什么跟着温澜捞钱。
再说,就算现在不是女朋友。
未来那可说不准。
“啪!”
苏毓秀一巴掌挥了上来:“滚去睡觉,以后要对人家好点!”
他立即抱头鼠窜。
“这龟儿子都谈女朋友了......。”
儿子跑上楼后,李明华喃喃自语。
苏毓秀拿起那张借条,细心折起来:“儿子长大了,年轻人的事,你就别管啦,钱呢,咱们必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