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立山匆匆赶到偏房，客位上已坐了个三十许岁，黑色劲装的男子。

    不等庞立山说话，何严抢先站起来，一把抓住庞立山的胖手：“庞大哥！咱们大祸临头了！”

    庞立山两颊的肥肉抖了抖，心惊胆战道：“备战而已，何兄弟何必惊慌。”

    何严隐蔽地撇了一眼旁边添茶侍女，待庞立山屏退左右，才压低声线道：“备战有甚要紧，关键此次伪楚犯边，其军中出现了数量不少的仿制神机弩，那才是要命的东西！”

    “什么？！”庞立山骇然失色，跌坐在地：“你是说……你是说……是咱们‘丢’的那几具……”

    他心如死灰，这神机弩乃是朝廷神机营一年前研发配装至各军的，威力奇大，还可连发，正是对付武道强人的利器。

    考虑到边塞地区民风彪悍，武道强人辈出，朝廷为边塞各县也配发了神机弩。

    庞立山身处黄沙县，深谙靠山吃山的道理，平日里偷摸做些走私的勾当，盔甲、军械、矿石，凡是南边缺的，他都弄，赚取暴利。

    至于流出去的武器，有一天会不会伤害到他治下百姓，庞老爷哪管得了这么多！

    按他打算，安安心心捞两年钱，走走关系，等楚军打来的时候，他早已升任调离。

    泥腿子的命，那也能叫命吗？

    而且整个衙门，上上下下，早就被他和何严拉拢买通，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出什么大事。

    时间久了，他胆子越来越大，就连库房里的神机弩，也倒卖了三具出去。

    不想今日竟事发了！

    何严看着这胖子吓破胆的样子，眼中流过一丝鄙夷，将他扶起，低声道：“我已收到那位大人飞鹰传书，朝堂上太子听闻此事，大发雷霆，就连久不履朝的圣人都砸了好几件瓷器，捕风卫不日便要来边塞各郡调查此事了。”

    “完了，完了……”庞立山面如死灰，不住念叨，倏然，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握住何严的手：“贤弟救我！贤弟救我！”

    何严暗暗抽手，见这死肥猪拽得紧，放弃了，面上严肃道：“兄长勿忧，救你就是救我，我已有脱身之计，只是需要兄长配合一二。”

    “你讲！”庞立山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很大决心：“只要能救我性命，我愿付出一半身家。”

    都这地步了，还想着钱，何严心中冷笑，面上凝重道：“为今之计，咱们要先剪掉尾巴，来个死无对证。”

    “你的意思是……干掉王五？”庞立山若有所思。

    何严轻轻点头。

    庞立山朝着何严郑重鞠躬，只是圆球一样的躯体只能做到点头：“得麻烦贤弟出手了。”

    倒是打得好算盘，压榨老子。

    何严不动声色道：“若是我直接出手，难免露出马脚，兄长，我有一计。”

    “贤弟请讲。”

    “县衙黑牢之中关押了不少亡命之徒，我们挑选必死之辈，以王五满门性命为交换，抽走人手，安排一场劫狱戏码，换得他们自由。”

    庞立山狐疑道：“那些亡命徒，会信守承诺？”

    何严冷笑：“有我在，彼辈安敢不守诺。”

    庞立山扯了扯八字胡，原地踱步，思索着前后首尾，半响后，他迟疑道：“留着这些亡命徒，若被捕风卫抓到，可是个大麻烦。”

    何严胸有成竹一笑：“正好借着备战之事，出兵剿匪，一死了之。”

    “如此，就麻烦贤弟了。”思索着此事可行，庞立山松了口气，假惺惺拍了拍何严肩膀。

    “我这就去安排。”心中暗骂这肥猪属貔貅的，连晚饭都舍不得安排，何严面色如常告辞离去。

    回到家，他掏出那张密信，点燃丢进火盆，看着上面“大楚来犯，五日陷落三城”几个字化作灰烬，眼神迷离。

    “陷落得好，陷落得好啊，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血债等着暴乾偿还。”

    悄然换上夜行服，他推开床底密道，猫腰跳进去，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一里外一处闲置院子里。

    此时天色已黑，何严翻身上了墙，一路飞檐走壁赶到城南一片鱼龙混杂的混居区。

    三场两短有节奏的拍响一间小院房门，重复三次，房门被个挺拔的汉子打开。

    何严抓紧钻进去，一进门，四五个劲装汉子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打招呼：

    “阿元！”

    “贺大哥，好久不见！”

    何严扯下面巾，气急败坏道：“你们疯了吗，一下来这么多人！暴露了怎么办！”

    一群人讪讪让开，韩铁枪眉头紧皱，冷声道：“老十八死了！老十三被你抓了！怎么？贺元，披上这身狗皮久了，已经忘了当初你全家是怎么死在暴乾手上的了？”

    何严脸色难看，他暴躁地挥挥手：“胡说八道什么，十三叔在牢里好吃好喝，改天寻个由头，我自然会放他出去。”

    听他这么说，韩铁枪面色稍霁，淡淡道：“没忘了就好，这次进城，我们是来给老十八报仇的，操刀鬼必须死！这是当年我们三十六贼发下的血誓，血债血偿，永无宁日！”

    “杨渊？这家伙可不好对付，十三叔就是被他抓到的。”何严见过那个老兵痞，混不吝的人物，但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哪有那么好对付。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而且，我也不是全无凭仗。”韩铁枪淡淡一笑：“我在王五府上发现了神机弩的踪迹，有了这东西，操刀鬼插翅难逃！”

    “什么？！神机弩！”何严大吃一惊，库房里三幅神机弩不都被卖到南边了吗？王五竟敢私藏！

    倒卖军械一直是庞立山在主导，具体内情他还真不知道。

    如此，王五，你死得不冤！

    结合白天消息，他迅速理清脉络，一个大胆计划在脑中闪过。

    “既然如此，你们再帮我做件事！不，是帮大楚做件事！”何严抬头凝重道：“三日后，你们去劫狱，救出十三叔。”

    “我会抽调衙门好手，严防死守，到时你们尽量多杀些人，最好全部杀干净！”他狠声道：“再叫二叔帮我联络些人手，要熟悉衙门事务的，我要来一出鸩占鹊巢，李代桃僵！”

    他竟然要将衙门精锐尽数屠尽，换上自己人手，和白天的计划大相径庭。

    “救出十三叔后，帮我把王家屠干净，他们倒卖军械的事发了。至于操刀鬼……随你们吧。”何严没有过多解释原因，但听闻要屠尽衙门精锐，一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为了大楚！”

    “为了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