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宪兵所温暖的办公室内也充斥着一股子浓浓的铁锈味。

    血腥！

    地板上的血迹鲜红，还没有凝结成块，形成一摊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泊。

    “干杯！”

    “合作愉快！”

    两个酒杯在细碎的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水泽。

    噹——

    轻轻一碰，透明的清酒在杯中轻轻摇曳。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和天风对饮清酒的武田，正在火炉前得意洋洋地卖弄着他的汉学。

    “想不到武田课长对中国的诗词也有如此造诣，佩服！佩服！”

    “哈哈，过奖啦！这次合作是真的很愉快！”武田笑容开怀。

    “武田君这次少说也能赚几十万吧？”天风笑道。

    “哪有？都见报了！大多数还是要上交的，现在到处缺钱得很！”见天风笑而不语，武田赶紧补充道：“当然咯，你的那一份绝对不会少。”

    天风笑着点头，“我不着急。”

    “那是，你是大大的有钱人！”武田脸上写满了羡慕，“找了个亲家更是富可敌国！”

    “哈哈！”天风笑容无奈，“说对了，我只想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却偏偏……唉！造化弄人啊！要不，武田课长想办法把我摘出去？”

    “怎么可能！那我财神爷不也没了？”武田夸张地瞪了他一眼。

    喝光杯中酒，武田不解地问道：“只是想不到你还挺看中吴四宝？他是丁屠的人啊！”

    “我知道。”天风毫不在意，“我看中他讲义气也算是个可用的人才。”

    “哦？”武田歪着眼看着，显然不大相信。

    天风不得不抛出点真货。

    “实不相瞒，我前不久加入青帮。而吴四宝少年时就在青帮站稳了脚跟。如今在帮会内相当有势力，以后我要开分堂还需要他的帮助。”

    “这就说得通了。”武田点头。

    天风入青帮的事，他早已接到报告。

    当时，摆在眼前有两个选择：

    一，杀掉吴四宝这只恶犬！

    二，留一线生机假以利用！

    天风选择杀。

    逸君选择留。

    想想也是，即便是最该死的狗也应该死的有价值。

    “唉！”

    天风向着武田大声叹息着，“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才啊！”

    “我明白。”武田也叹了一口气，“虎狼环伺，的确挺难的。”

    哦？

    这肥猪难道也备受排挤？

    天风想起影佐对武田的态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希望这次能帮到你。”武田说得很认真。

    天风真诚地道谢，“感谢武田君的配合，吴四宝对我感激涕零。”

    “那就好！”武田叹道：“现在到处都缺钱，我也挺难的。”

    武田看着窗外，秋风呼啸着穿过树梢，树叶一片片被撕扯下来。

    枯黄的树叶在空中盘旋、飘落。

    风的呼啸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的无情。

    他心中莫名地惶恐起来。

    别人眼中的帝国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

    作为一名高级情报官员，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些都是表象。

    帝国其实已经陷入危机。

    前所未有的危机。

    甚至已走向崩溃的预兆？

    帝国输不起！

    可惜，这些不是他能左右的，也只能随波逐流……

    他甩了甩肥大的脑袋。

    试图把这些荒诞的想法抛出去，主动转移了话题。

    “对了，正好就在这几天，我们会招募两三百名外地流氓。你不是入了青帮嘛，你能办妥吗？”

    天风苦笑起来，“我这不是刚刚加入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不然谁救吴四宝啊？”

    “咳，你赶紧在青帮站稳脚跟，相信我们会有更多合作！”

    天风点头，“过些日子我就打算自立堂口。”

    “天风君，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些流氓会执行我们给他们的一切命令，他们必须擅使刀枪，而且嘴还得紧。你猜猜他们会做些什么？”

    天风心中一惊，“打劫？绑架？”

    “说得没错，总之是搞钱！可以提醒一下你那些做小生意的朋友们，留心些。”

    武田微笑着，一副我又卖你人情，你要感谢我的样子。

    白鹤轩那种知名度极高的大人物他们不敢动，但中小型工商业必然遭受风暴！

    天风心里很不好受。

    国人又要遭难了！

    逸君说得没错，无论是在沦陷区还是孤岛，中国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饱受摧残。

    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对了，二十一世纪不是有一群臭大街的家伙吗？

    天风灵机一动。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记得目前上海还有不少犹太商人吧？”

    “犹太商人？”

    “别说我向着中国人，我更向着你！你想想蚊子腿才几两肉？够数吗？他们的油水可肥得很呐！”

    武田一听连连摇头。

    “他们享受治外法权的保护，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

    天风失声笑道：“哈，都是流氓干的，流氓玩得不就是粗暴吗？”

    “可是南京那边……”

    “汪佬的存在不就是用来背锅的嘛！”天风把眼睛一瞪，“不然要他干嘛？”

    “你小子，真够狠的！哈哈哈，我喜欢！”武田抚掌大笑。

    “当然，只有你好，我才能更好！”

    天风吐出的烟圈一点点放大……

    也放大了武田狡诈贪婪的笑容。

    天风扫了一眼对面跪在血泊中的俞府管家，把火炉上的烤肉转了一圈，看着管家，“你之前挺威风的，现在怎么蔫了？”

    “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天风大人，是小人该死！饶了小人吧！”

    管家一边求饶一边磕头。

    鲜血从额头上蜿蜒流下，他也浑然不觉。

    俞叶封动不得，不过俞府管家和吴四宝这些下面人不都是斗争的炮灰嘛……

    等等，俞叶封为什么动不得？

    现在不正是机会？

    天风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武田，淡淡地问管家，“真是衷心啊，你的血就快流干了，老俞头知道吗？”

    “饶了我吧，我和我哥没有任何联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天风挠了挠头，“各个都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啊！”

    武田嗅了嗅鼻子，就这血腥味吃了一口烤羊羔肉，撇撇嘴，用日语道：“看来还不够味啊！”

    一旁的日本宪兵心领神会，把长长的钢针插入管家的指甲缝中。

    啊——

    管家叫到一半，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哗——

    一盆冷水当头而下，管家又不得已醒来。

    武田举着酒杯踱了几步，笑道：“你们中国人其实挺浪漫啊，把酒称为‘忘忧君’，把茶称为‘不夜侯’。”

    “还有老树，古称‘午日仙人’。”天风接口道。

    “可惜啊，这些都是小道。如果你们能有我们这种共荣的大义，那必然又是另一番景象！曾经的你们也是亚洲之光啊，可惜，可惜。”

    滚蛋！

    天风懒得接话，一边饮酒一边喃喃自语道：“老俞头早期也是混过光复会的人，现在又投靠黄军……”说着突然放下酒杯，抬头愣愣地看着武田，“靠谱吗？”

    武田顿时一愣，“天风君的意思……俞叶封是破坏分子？”

    “不能够吧？”武田那双老鼠眼差点跳出眼眶。

    “不不不！”天风胡乱地摇了摇筷子，“我就纳闷，你说军统的人刺杀了他好几回，为什么都失败了？”

    “还这不是他保镖得力……”

    武田突然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故意为之？为了让我们信任他？难怪你总往他身上引。”

    看向天风的目光中含着疑惑、试探、警惕等复杂的情绪。

    “本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可是今天这事儿吧……”

    天风挠挠下巴，疑惑地看着武田。

    “武田君，您是特工界的佼佼者，您觉得走私仅仅是图财吗？您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启明星’就在76号？用走私的方式接头？”

    “启明星？！”

    呼啦一声，武田惊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管家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逼问：“说！你们老爷和军统有没有来往？！”

    管家好似受了惊的兔子，瞪着眼睛，扭动着残破的身躯拼命地摇头，鲜血从嘴角不断地涌出。

    武田凝视了他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启明星？

    那可是军统，不，是在华最最神秘的特工！

    这货潜伏了多年，不知道泄露了多少机密？

    军部潜伏在重庆的最强特工冒着暴露的风险也仅仅获得了一个代号而已。

    现在很多人在查他，甚至惊动了天皇陛下。

    如果能抓到他……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影佐那家伙骑在头上！

    可是……

    俞叶封每个月都向军部提供大量食物，汽油和金钱。

    哪里能动得了他？

    动他？别说军部粮饷成问题，更是动了多少军官的荷包？

    想到此处，武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也许今天就是个翻身的机会？

    武田转身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背着双手。

    在五六十平米的办公室内走了几个来回，边踱步边思考。

    天风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看上去漠不关心，谁知他心里早已紧张到了极点。

    这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还有比令汉奸死于日寇手里更爽的吗？

    成败在此一举！

    天风一瞬不瞬盯着武田，一颗心高高吊起。

    恨不得武田现在就下令抓捕俞叶封，最好是当场枪决！

    这样军统再也不会有人冒险，更不会有人为此牺牲。

    铲除汉奸，兵不血刃。

    多好？